陆时境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的还是老爹林淘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混着洗衣粉的味道。衣柜最底层压着的蓝色工装外套还没洗，袖口磨破的地方被针线笨拙地缝了道歪歪扭扭的线，那是老爹上个月熬夜给他补的——现在线还没断，人却不在了。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沙沙响，像极了老爹骑三轮车时车铃的声音。十岁的男孩猛地坐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到窗边，空荡荡的巷口只有一只橘猫缩在垃圾桶旁，哪有那个穿着工装、车筐里装着糖糕的身影。他的手指死死抠着窗沿，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修三轮车时沾的油污，那是他跟老爹学修车时弄上的，当时老爹笑着用粗糙的拇指蹭他的额头：“小笨蛋，油都蹭脸上了。”
厨房的搪瓷碗还泡在水池里，碗沿沾着半圈豆浆渍。每天天不亮，老爹都会用这个碗给他冲一碗加了糖的豆浆，自己则啃着干硬的馒头。陆时境走过去，指尖碰到冰凉的碗壁，突然想起上周三的早上，老爹把豆浆递给他时，手背贴着他的脸颊：“时境，今天降温，把毛衣穿上。”他当时嫌毛衣扎人，闹着不肯穿，老爹没生气，只是把毛衣叠好放进他的书包，说：“冷了就自己穿上，别冻着。”现在书包还挂在门后，毛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可再也没人提醒他冷了。
桌上摊着没写完的算术题，旁边压着老爹写的便签：“写完作业去买橘子，要甜的。”陆时境的眼泪砸在便签上，晕开了墨迹。他记得老爹最会挑橘子，总是捏捏橘子皮，再闻闻香味，挑出来的橘子个个皮薄汁多。上次他想吃橘子，老爹冒雨去菜市场，回来时裤脚全湿了，却把橘子揣在怀里捂得暖暖的。
衣柜里挂着老爹的旧外套，陆时境踮起脚尖把外套抱下来，裹在身上。外套很大，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上面的烟草味和洗衣粉味混在一起，是他最熟悉的味道。他想起晚上睡觉踢被子，老爹总会悄悄进来给他盖好，然后坐在床边看他一会儿，直到他呼吸均匀了才离开。
楼下传来邻居张奶奶的声音，喊着孙子回家吃饭。陆时境捂住嘴，不让哭声漏出来。以前张奶奶总夸老爹能干，说他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老爹每次都笑着摆手，说：“时境乖，不费事。”可陆时境知道，老爹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干活，晚上回来还要给她做饭、辅导作业，常常累得倒头就睡。
他走到门口，拿起老爹的钥匙串。钥匙串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蝴蝶挂件，是他去年生日时老爹送的。当时老爹攥着挂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同学说你们都喜欢这个，不知道你爱不爱。”他当时抱着老爹的脖子，说这是最好的礼物。现在钥匙串冰凉，蝴蝶的眼睛却还亮着，像老爹看他时的眼神。
天黑了，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照进来一点光。陆时境坐在地上，背靠着衣柜，怀里抱着老爹的外套。
巷口又传来车铃声，陆时境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却看到是邻居家的叔叔骑车经过。他的肩膀垮下来，慢慢走回屋里。桌上的橘子已经放了两天，开始发蔫了。他拿起一个橘子，学着老爹的样子捏了捏，却怎么也闻不到熟悉的香味。
陆时境爬上床，把老爹的枕头抱在怀里。黑暗中，他仿佛又听到了老爹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说要给他买糖葫芦。他闭上眼睛，眼泪不停地流，浸湿了枕头。他想，要是能再听到老爹的车铃声就好了，要是能再吃一次老爹挑的橘子就好了，要是老爹能回来就好了。
窗外的风更大了，车铃声再也没有响起。陆时境蜷缩在被子里，抱着老爹的外套，在熟悉的味道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个总是笑着的、把他宠成宝贝的老爹。他知道，老爹不会回来了，可那些温暖的回忆，会像老爹的味道一样，一直陪着他，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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