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从正房退出来，并未立刻去用早饭。
晨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让她因二少爷那番搅扰而略显紧绷的心神稍稍松懈。
她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夫人方才的话，以及后日谢府寿宴需要注意的种种细节。
这几日因着张嬷嬷的严格教导，以及夫人明里暗里的看重，她在锦瑟院、乃至整个薛府下人中的地位，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往日里那些与她平级，或是资历更老的丫鬟婆子，见了她虽也客气，但如今那客气里，分明多了几分的恭敬。
便如此刻，她一路行来，遇到的几个洒扫丫鬟和捧着物什匆匆走过的三等丫鬟，无不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垂首侧身让到一边，口中恭谨地唤着“碧桃阿姊”，那眼神里，除了往日的熟稔，更添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服，甚至……是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阿姊今日气色真好。”
“阿姊这是要去张嬷嬷那儿吧？真是辛苦。”
“阿姊若有空，也指点指点我们规矩可好？”
诸如此类的话语，虽只是寻常问候，却让碧桃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那种被众人仰望的感觉，悄悄浸润着她因出身和梦境而时常感到卑微的心田。
她知道自己不该因此飘飘然，张嬷嬷和夫人反复教导过，越是得脸，越要谦卑谨慎。
可……被人这般敬着，捧着的感觉，实在不坏。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本就因连日训练而愈发笔挺的背脊，下颌微抬，步履间更多了几分从容，唇角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如同春风拂过桃枝般的笑意。
正是这抹难以自得的笑意，在她转过一处假山石壁时，恰好落入了迎面走来的两人眼中。
“哟，这是哪里的春风，把咱们的碧桃姑娘吹得这般满面春光？”
一个带着戏谑的清朗声音响起，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惯有的调侃。
碧桃闻声抬头，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一下。
只见前方小径上，并肩立着两个身着同样浅蓝色直裰的少年，正是大少爷身边的伴读，双生子星辰与星瑞。
二人今日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掩其清俊姿容。
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角含笑，连那打量她的、带着几分探究与趣味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此刻，他们二人手中各拿着一个用牛皮纸包得方正正的小包，隐隐有诱人的焦香混合着某种独特的清甜气息散发出来。
说话的是站在稍前一些的星瑞，他歪着头，目光在碧桃那比平日更显鲜亮的脸庞上转了一圈，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瞧着比园子里新开的玉兰还要精神三分，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站在他身侧的星辰虽未开口，但那温和的目光也落在碧桃脸上，带着同样的询问意味。
碧桃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方才那点因受人敬重而生的飘飘然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这对兄弟时惯有的戒备。
她敛了敛神色，垂下眼睑，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星辰公子，星瑞公子。”
星瑞上前一步，几乎要凑到她面前，那牛皮纸包着的物事也递近了些，香气愈发浓郁。
“别光行礼啊，说说，什么事这么高兴？也让我们兄弟沾沾喜气。”
他说着，又将手中的纸包往前送了送，语气带着诱哄。
“喏，刚出锅的，北地来的鸡头米，用砂石新炒的，香得很！尝尝？”
那焦香混合着谷物特有的甜糯气息，直往碧桃鼻子里钻。
她早起尚未用饭，腹中本就有些空落，被这香气一勾，馋虫立刻就被引了上来，喉咙不自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那油汪汪、散发着热气的牛皮纸包，竟有些说不出口。
星辰在一旁看着，见她那双杏眼不由自主地瞟向纸包，长睫轻颤，想拒绝又舍不得的纠结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也温声开口道。
“确实是北地运来的，颗粒饱满，比咱们南边水塘里出的更粉糯些，火候也炒得恰到好处。我与星瑞想着府里姑娘们或许爱吃，便多买了一些。”
他将自己手中的那份也递了过来。
“碧桃姑娘不必客气，尝尝鲜。”
碧桃脸颊微热，既是馋的，也是羞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随意接受外男，尤其是这两位心思难测的公子给的东西。
可……这鸡头米闻着实在太香了。
而且，她心里还存着另一个念头……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两张带着善意的俊脸，咬了咬下唇，声如蚊蚋。
“多、多谢两位公子……只是，奴婢怎好……”
“有什么不好的！”
星瑞性子急，见她松动，直接打断她的话，将纸包塞进了她手里，触手还是温热的。
“不过是些零嘴儿，值当什么？快拿着！”
他动作快，碧桃还没反应过来，那沉甸甸的纸包就已经落在了她手中。
星辰也顺势将自己那份放在了上面，温和道。
“一份给你，一份带去分发给众人也好。”
东西已经到手，香气扑鼻，再推拒就显得矫情了。
碧桃捧着两个温热的纸包，只觉得那股暖意顺着掌心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她低声道谢。
“奴婢……谢过两位公子。”
“这才对嘛！”
星瑞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她。
“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碧桃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住诱惑，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点牛皮纸，露出里面炒得金黄焦香的鸡头米。
她拈起一颗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外皮焦脆，内里却是粉糯非常，带着一种独特的甘甜，果然比南地的更为香醇。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偷到腥的小猫。
星辰和星瑞看着她这副模样，相视一笑，都觉得这鸡头米买得值了。
碧桃吃了两颗，解了馋，这才想起正事。
她将纸包重新包好，捧在手中，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眸看向他们，脸颊还因方才的馋嘴而泛着红晕。
“两位公子…今日出府，是随大少爷办事去了么？”
星瑞挑眉。
“怎么？碧桃姑娘对我们兄弟的行踪这般感兴趣？”
他话里带着惯常的戏谑。
碧桃脸更红了，连忙摆手。
“不是…奴婢只是…只是想着，两位公子常随大少爷出门，见多识广，又…又识文断字…”
她越说声音越小，但还是努力把话说完。
“奴婢…奴婢想着，若是两位公子得空…能不能…也教奴婢认几个字？”
这话说完，她几乎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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