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景眉梢一挑,并未动怒,反而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先生此话何解?”
“王爷请想,”徐元伸出两根手指,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周通执掌禁军十数载,其麾下校尉、都统,乃至最底层的兵卒,十之七八皆是其一手提拔的亲信故旧,他在京城防务体系中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百年老树,根须深植于这西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之下。”
“此时此刻,太子新丧,朝局未稳,王爷您虽被册为摄政王,但于京畿中根基尚浅,若我们冒然以‘谋逆’之罪,对周通这棵大树动手,会发生什么?”
徐元不等李景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强行拔树,只会震动整片土地,其结果,轻则京城防务瞬间瘫痪,人心惶惶;重则其党羽被逼无奈,狗急跳墙,于城中发动兵变!”
“届时,就算我们能将其平定,这西京城,也必将经历一场血流成河的浩劫,这,绝非王爷与先太子所愿见到的局面。”
李景缓缓点头,徐元所言,正是他心中最深的顾忌。
周通不是齐王,齐王之乱,尚在可控的宫闱之内。而周通,掌控的是整个京城的武装力量。
“那依先生之见……”
“所以,”徐元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深邃与狡黠,“这棵大树,我们不但不能拔,反而要……给它浇水,给它施肥,让它长得更高,更壮,更肆无忌惮!”
“让他觉得,王爷您年轻识浅,急于收拢军权人心,是个可以轻易糊弄、甚至操控的君主,让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王爷,欲安天下,必先靖京畿,这禁军总教头周通,只能……捧杀!”
捧杀!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李景的思绪!
他刹那间便明白了徐元计策中的狠辣与精妙。
将敌人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
让他自我膨胀,让他得意忘形,让他主动暴露出所有隐藏在阴影之下的根须与同党,而后……再将其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好一个捧杀之计!”李景抚掌赞叹,看向徐元的眼神中,充满了激赏,“先生真乃本王之子房也!”
一场足以决定京城未来命运的惊天大计,便在这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之上,于两人的谈笑之间,悄然定下。
……
三日后,太子大丧后的一次朝会中。
御和殿内,气氛依旧肃穆哀伤,文武百官皆身着素服,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的悲戚。
然而,在这片悲伤的表象之下,却是暗流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立于百官之首,身形笔直如枪的年轻摄政王。
他们都在观望,这位刚刚以雷霆之势登临权力巅峰的年轻王者,将要如何烧出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是会清算那些曾反对过他的保守派老臣?还是会对自己人论功行赏,培植党羽?
然而,李景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他手持玉圭,自百官班列中走出,对着龙椅之上神情依旧憔悴的皇上李晟,朗声奏道:
“启禀皇上,太子薨逝,举国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防,京畿重地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孙臣以为,此番齐王逆党作乱,幸得禁军总教头周通,临危不乱,忠心护驾,方能使宫闱转危为安,未酿成大祸,此等功绩,理应重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尤其是那些保守派的老臣,更是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他们想过一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摄政王的第一把火,竟然是烧向了嘉奖提拔一个看似与他并无交集的武将!
班列之中,身着一身厚重甲胄,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禁军总教头周通,更是当场愣在了原地。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充满了探究与审视的目光,望向李景。
他完全摸不透这位年轻摄政王的路数。
龙椅之上,知晓内情的李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强撑着精神,配合地问道:“哦?那依景儿之见,该当如何赏赐啊?”
李景微微一笑,抛出了那枚早已准备好的、足以让任何人眼红心跳的重磅炸弹!
“皇上,孙臣以为,周通将军劳苦功高,忠勇可嘉,堪当大任!恳请皇上下旨,擢升周通为‘九门提督’,总领京城内外一切防务!”
九门提督!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御和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已不是简单的赏赐,这是天大的恩宠!
九门提督,总理内外城门及京师卫戍,手握着整个京城的钥匙与咽喉,这等要职,自开朝以来,向来都由皇室宗亲或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担任!
而现在,李景竟要将这泼天的权柄,交给一个外姓武将?
周通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心脏“怦怦”狂跳,眼中最初的警惕与怀疑,正在被一股无法抑制的狂喜与野心所取代。
他自以为看懂了。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是在向他示好!是在拉拢他!
毕竟,李景根基尚浅,想要坐稳这江山,就必须得到军方的支持!而他周通,便是京城军方势力中,那块最重、最不容忽视的压舱石!
“臣……臣惶恐!臣何德何能,敢受此重任!”
周通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着谦卑之词,眼中却已是精光闪烁。
“周将军不必过谦。”李景亲自走下台阶,将他扶起,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笑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京城的安危,以后,就全拜托将军了。”
这番姿态,做足了礼贤下士、倚为心腹的模样。
一场在无数人眼中意义重大的朝会,便在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君臣相得”中,落下了帷幕。
……
夜,深沉如墨。
禁军总教头,不,现在应该称之为九门提督的府邸之内,一间密室之中,烛火摇曳。
周通独自一人,对着烛光,反复地摩挲着手中那枚由纯金打造、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提督大印,脸上满是醉人的痴迷与快意。
“摄政王……李景……”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到底还是个黄口小儿,以为用这点权位,就能收买我周某人的忠心?天真!”
在他看来,李景此举,非但不是什么高明的计策,反而是将其最大的弱点,急于求成、根基不稳一一暴露无遗。
这非但不是陷阱,反而是上天赐予他的、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时机,快到了。”
周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走到密室的墙壁前,转动一个不起眼的机关。
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幽深漆黑的密道。
他点燃一盏油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密道之中,阴冷潮湿,七拐八绕之后,前方竟出现了一处小小的石室,石室中央,一张石桌,两只石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周通将油灯放在桌上,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半枚由森白兽骨打磨而成的骨哨。
他将骨哨放在桌上,静静地等待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石室的另一端,一道同样漆黑的暗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一个身着总管太监服、身形略显佝偻、满脸皱纹的老者,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若是朝中大臣在此,定会惊得魂飞魄散!
因为此人,赫然正是侍奉了舜仁宗李晟数十年,深得其信任,掌管着司礼监,权倾内宫的大太监——王恩!
王恩缓缓走到石桌前坐下,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与他平日里谦卑恭顺形象截然不同的阴冷与贪婪。
他同样从袖中,取出了另外半枚一模一样的骨哨。
两半骨哨,在桌面上“咔哒”一声,完美地合二为一!
“恭喜周提督了,”王恩的声音沙哑尖细,如同夜枭,“一步登天,总领京畿,真是可喜可贺啊。”
“王总管就别取笑我了。”周通冷哼一声,“若非你我二人里应外合,大事不成,这九门提督之位,不过是镜花水月,那晋王小儿,到底还是嫩了些。”
“他确实是自掘坟墓。”王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光芒,“他将京城的钥匙,亲手交到了我们的手上,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便可万无一失了。”
“计划何时动手?”周通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急不可耐的兴奋。
“就在十日后。”王恩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声音阴冷地说道,“太子殿下出殡之日。”
“出殡之日?”周通微微一怔。
“没错。”王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一日,皇帝与那摄政王,必定会亲自扶灵,将太子的灵柩送出城外,前往皇陵,届时,整个京城的防务重心,都会集中在那支庞大的送葬队伍之上。”
“而你我,”他的声音愈发阴森,“便可趁此机会,来一出……瓮中捉鳖!”
“待他们的龙驾,前脚刚一出城门,你便立刻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掌控全城!我则在宫中,以‘皇帝悲伤过度,不幸殡天;摄政王于城外遭乱党刺杀’为由,昭告天下!”
“届时,这大舜的江山,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周通听得热血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君临天下的那一幕!
“好!好一个瓮中捉鳖!”他重重一拍石桌,“就这么办!”
二人又商议了一些行动的细节,随即各自收回骨哨,如鬼魅般,消失在了黑暗的密道之中。
……
十日后,太子李康大殡之日。
天色阴沉,铅云低垂,仿佛整个苍天,都在为这位英年早逝的贤明储君致哀。
西京城内,万人空巷。从皇城承天门到城外皇陵,长达数十里的御道两旁,站满了自发前来送行的百姓。他们身着素衣,神情悲戚,长街之上,唯有丧乐与隐隐的哭泣之声在回荡。
一支规模空前宏大的送葬队伍,正缓缓地自宫中行出。
队伍的最前方,是身着沉重孝服,面容憔悴,几乎要靠王恩搀扶才能站稳的舜仁宗李晟。
紧随其后的,是同样一身素白孝服,亲自为太子扶灵的摄政王李景。
而在队伍的两侧,以及沿途的每一个街口、每一座屋顶之上,皆是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禁军士卒,他们将整个御道戒严得如铁桶一般。
新任的九门提督周通,身着崭新的紫金官袍,骑着高头大马,于队伍中来回巡视,脸上是公事公办的严肃,眼底深处,却隐藏着一丝即将收网的、饿狼般的兴奋与残忍。
队伍,缓缓地前行着。
穿过了繁华的朱雀大街,越过了冰冷的护城河。
前方,那座象征着京城门户,高大而雄伟的——玄武门,已然遥遥在望。
周通与搀扶着皇帝的王恩,于人群之中,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懂的、充满了杀意的眼神。
时机,已至!
周通悄然抬起了他的右手,掌心向下。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只要李晟与李景的龙驾,前脚踏出玄武门的门洞,他这只手掌便会猛然挥下!
届时,早已准备就绪的数千斤重的巨大闸门,便会轰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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