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菲菲在关文如的怀里哭了许久,直到胸中积压的悲恸稍稍宣泄,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关文如肩头抬起脸,眼睛和鼻尖都哭得红红的。
“对不起,文如…把你衣服都弄湿了。”
关文如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温柔地笑着,“一件衣服算什么,心里好受点了吗?”
段菲菲接过手帕,擦了擦脸,虽然依旧憔悴,但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她点了点头。
关文如拉着她的手,“走,带我进去看看段叔叔。”
段菲菲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轻轻推开病房门。
病房里摆放着三张床,靠窗的那张床上,段叔叔静静地躺着。
他比关文如记忆中那个儒雅风趣的学者消瘦了太多。
脸颊凹陷,脸色蜡黄,头发已然全白,唯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还依稀能辨出昔日的轮廓和神采,此刻正带着温和与一丝激动。
关文如快步走到床边,弯下腰,轻声唤道,“段叔叔,我是文如,我来看您了。”
段叔叔嘴唇微微颤抖,努力想撑起身体,声音虚弱,“文如,好孩子,你来了…真好,还能见到你…”
关文如赶紧按住他,“段叔叔,您快躺着,别起来。”
她仔细端详着老人,心酸不已,“您受苦了。”
段叔叔摇了摇头,目光慈爱地看向站在床尾,依旧局促不安的女儿,“都过去了…回来了就好,就是苦了菲菲这孩子,跟着我们受了大罪,是我和她妈…对不住她…”
段菲菲急忙开口,眼圈又红了,“爸!您别这么说!”
关文如也开口,“段叔叔,您千万别这么想,您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操心。
一切都有我呢,我和菲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就跟亲姐妹一样。
以后,菲菲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照顾好她,绝不会让她再一个人扛着。”
段叔叔听着这话,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反手用力握了握关文如的手,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和托付。
“好…好…文如,有你这句话,叔叔就放心了,菲菲交给你…我放心…”
这简短的几句话,仿佛耗尽了他不少力气,他微微喘息着。
关文如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您放心,我看菲菲这几天肯定也没好好吃饭,人都瘦脱相了。
我现在先带她出去吃口热乎的,顺便给我妈打个电话,她正熬着粥准备给您送来呢,等会儿我们再回来。”
段叔叔连连点头,“好好…快带菲菲去…她是该好好吃顿饭了…我这儿没事,不用急着回来。”
关文如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段菲菲,轻轻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关文如挽住段菲菲冰凉的手臂,“想吃什么?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店,羊肉烩面做得特别地道,汤浓肉烂,或者你想吃点清淡的?”
段菲菲被动地被好友带着往前走,感受着臂弯里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寻常的话语,那颗漂泊无依、浸满了苦水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她低声回应,“文如,我不饿。”
关文如佯装不悦,“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必须吃,你今天必须陪我多吃点!”
……
没多久,关文如带着段菲菲进了医院外一家小饭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利索地点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又要了一碟小菜。
面很快端了上来,乳白色的浓汤,翠绿的香菜,炖得软烂的羊肉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然而,段菲菲只是拿着筷子,眼神空洞地看着碗里升腾的热气,迟迟没有动。
关文如将自己碗里的羊肉夹了一大半到她碗里,轻声催促,“菲菲,多少吃一点,我知道你没胃口,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段叔叔还在医院需要你照顾,你要是倒下了,他怎么办?”
她的话戳中了段菲菲最深的牵挂。段菲菲终于拿起筷子,机械地挑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
她吃得很慢,仿佛吞咽的不是食物,而是过往十几年的苦涩。
吃着吃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无声地滚落下来,砸进汤碗里。
关文如叹了口气,伸手用干净的手帕轻轻给她擦去脸颊的泪水,“别光掉眼泪,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我妈在家熬了鸡粥,做了些好消化的菜,一会儿就给你和段叔叔送过来。”
段菲菲哽咽着点头,强迫自己又吃了几口。
热汤面下肚,带来一丝暖意,也似乎融化了她心口一部分冰封的堤坝。
等她勉强吃了小半碗,放下筷子,关文如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段菲菲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捧着那碗仿佛能给她力量的温热汤碗,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终于开始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叙述。
“文如,你说得对…漂亮的女孩子,在那种地方,就是原罪…我到了那边没多久,就明白了。
所以我不敢洗脸,用锅底灰抹脸,把头发弄得又脏又乱,穿最破最肥大的衣服…我把自己弄得像个乞丐,只求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可是…就算你把自己弄得再丑,只要你是个女的,只要你身形还在…就总会有恶心的目光黏在你身上…那里的光棍,村里的二流子,甚至…有些有点小权力的…”
她闭了闭眼,似乎不愿去回想那些具体的人和事。
“我从来没想过要在那里结婚…我知道,一旦结了婚,生了孩子,就真的被拴在那里,再也回不来了…可是,一次又一次…被人算计,父母也跟着提心吊胆,被各种刁难…
后来,我们藏了几本旧书的事,不知道怎么被一个当地的恶霸知道了…他拿这个威胁我,说要是我不跟他,就去举报,让我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愤怒。
“我爸妈他们死活不同意,我爸说,宁愿去住牛棚,宁愿被打倒,也绝不能让我跳进那个火坑…所以,我们就被举报了…一家三口,在牛棚里住了整整两年…”
关文如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潮湿、肮脏、非人的待遇,以及无休止的欺凌。
段菲菲眼泪再次涌出,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我妈的身体…就是在那个时候彻底累垮、拖垮的…什么重活脏活都让她干,冬天没有厚衣服,吃不饱…
她咳嗽了很久,一开始是风寒,后来就…我们没钱,根本买不起药,只能硬扛着…拖着拖着…人就…”
她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
关文如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都过去了,菲菲,都过去了…”
段菲菲哭了很久,才勉强平复一些,她抬起泪眼,里面是一片荒芜的悲伤。
“后来…政策稍微松了点,我…我嫁了人。一个同样是被下放的黑五类…成分不好,但人还算老实,也能干。
嫁给他,至少能堵住那些总是打主意的光棍的嘴,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后来生了两个孩子…日子,后几年才算稍微好过了一点,但也就是饿不死…还是穷,穷得叮当响…
我妈生病那会儿,要是有钱,能买点好药,能送去大点的医院看看…也许…也许就不会……”
她用力摇头,仿佛想把那无尽的悔恨甩出去。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点光了,政策好了,我们能回来了…可我爸爸他…医生说他积劳成疾,脏器都衰竭了…文如,我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了…他要是也走了…我…”
她泣不成声,仿佛这十几年所有的苦难、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和即将可能再次失去至亲的绝望,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泪水。
关文如听着好友这字字血泪的叙述,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疼。
她绕过桌子,坐到段菲菲身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历史的尘埃,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足以压垮脊梁的大山。
菲菲能挣扎着活到现在,护送着病重的父亲回到北京,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菲菲别怕,以后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段叔叔的病,我们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你和孩子,还有以后的生活,都有我,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们一起来扛。”
前些年,她彻底失去了段菲菲消息,根本帮不上她。
如今她回来了,她绝对会帮!
更何况,段菲菲家的东西都还在她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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