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寒冷颤抖，显然已经在此停留了过久，“您……您总算忙完了？”
陈默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她。她的鼻尖和眼眶都冻得通红，眼神里的关切和那种不容忽视的执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直白，几乎要满溢出来。
“秦小姐，你好。”陈默开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冷硬，像冰块碎裂，“我说过，如果有确切的、有价值的线索，可以直接、正式地向办案单位反映。不需要，也不应该在这里无意义地消耗时间。”
秦兰像是完全过滤掉了他话语里的疏离和拒绝，自顾自地、语速稍快地说道：“我知道这么晚打扰您非常非常冒昧。但我……”她顿了顿，像是积蓄勇气，“我就是想当面、郑重地跟您说声谢谢。真的，非常感谢您。”她的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扫过他写满疲惫的眉宇和缺乏血色的嘴唇，“而且，我看您忙到这么晚，肯定也没顾上好好吃口饭。对面街角拐过去，藏着家‘老周粥铺’，这个点估计还开着，他们家的生滚鱼片粥或者最简单的白粥配点酱菜，吃着挺熨帖肠胃的……我……我能不能请您过去喝一碗？就一会儿，绝对不多占用您休息的时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放低姿态的恳求，那份精心包装的情感在这次直白的邀请中暴露得更加明显。
陈默沉默地看着她，冷静地解剖着眼前的一切。深夜、寒风、执着等待的女人、一碗热粥的邀请……这些元素构成了一种极易让人降低心防的氛围。他的胃部因长时间空置而隐隐抽搐，身体本能地渴望着温暖的食物和短暂的休憩。
“……走吧。”他最终吐出两个字，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身体已经转向了巷子另一端。
秦兰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松懈和难以掩饰的欣喜，她迅速调整表情，快步跟上，保持着那半步的微妙距离。
宵夜摊藏在主巷岔出去的一条更窄的死胡同里，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尽头勉强支着两张油垢包浆的低矮小桌和几个摇摇晃晃的塑料凳。一口看不出年代的黑铁大锅在简易煤炉上翻滚着浑浊的骨头汤，散发出混合着浓郁骨髓香和廉价味精的复杂气味。老板是个满脸沟壑、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老头，系着一条辨不出原色的油腻围裙，只在他们进来时撩了下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两人，便又低下头，专心对付手里一把待洗的青菜，仿佛对周遭一切早已麻木。
两人在最里面的角落坐下。陈默只要了一碗清汤阳春面。秦兰点了一小份馄饨，似乎心思并不在吃上。
汤锅持续沸腾的咕嘟声和煤炉偶尔的噼啪声。角落里堆积的废纸箱和空瓶子在昏暗光线下形同鬼魅。
秦兰双手捧着老板递来的、杯沿带有缺口的热水杯取暖。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对面陈默的脸上。他吃得很快，近乎狼吞虎咽，但动作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利落的节奏，纯粹的功能性进食，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聚焦在碗里，眼神专注却空洞。
“您……”秦兰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声音被锅灶的噪音削弱了几分，“经常这样……忙到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吗？”语气里包裹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陈默的头几乎没有抬起，筷子在半空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继续动作，从喉咙里滚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习惯了。”平淡无波。
秦兰用小勺慢吞吞地搅动着碗里寥寥几只馄饨，汤汁微漾。她吃得心不在焉，更像是一种必要的表演。“陈先生，”她忽然放下勺子，陶瓷碰击木桌发出轻微的脆响，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眼，目光直视着陈默，语气刻意营造出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我向系统里那位朋友，打听过一些关于您的事情。”她稍作停顿，仔细观察着陈默的反应，见他依旧面无表情，才继续小心地往下说，“我知道您是从省厅下来的，知道您……曾经经历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天翻地覆的那种。”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上了一种共享秘密般的亲昵和毫不掩饰的惋惜：“您一个人在这边，无亲无故的，还这么……拼命……我真的觉得……太不容易了。”这番话她说得流畅而自然，眼神里充满了精心调配的同情与仰慕，将一个被悲剧英雄和破碎感深深吸引的女人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
陈默面无表情拿起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秦兰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变化和骤然冷却的气息，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吃完了。”陈默打断了她可能的话头，放下已经见底的面碗，抽出一张粗糙的纸巾擦了擦嘴，“谢谢你的粥。关于你表姐的事，想到任何具体细节，比如时间、地点、人物特征，可以直接联系办案民警。”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放在油腻的桌面上，“我的面钱。”
语气干脆，没有任何留恋或继续交谈的意图。
秦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抹强撑的笑意僵在嘴角，只剩下措手不及的愕然和难堪。她看着桌上那几张孤零零的纸币，又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一副即刻就要离开模样的陈默，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陈默不再看她，转身推开塑料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径直走出窄巷，没有回头。
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只剩下沈明辉被压制后发出的、不甘而痛苦的呜咽声。
李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看了一眼收起枪、脸色依旧平静的陈默，眼神复杂。
技术人员迅速上前，开始小心翼翼地对这个疯狂的装置和现场进行取证。
陈默走到那面掉落的铜镜前，弯腰捡起。入手果然异常沉重冰冷。
案件，似乎告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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