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陈默坐在另一间布局完全相同的考试房间里。屏幕冷光映着他毫无波动的脸。终端提示音响起,《“7·12”系列连环纵火案》相同的案件包下载完成。
他的对手,张震,就在隔壁或附近的某个房间。那位以物证细节挖掘着称的资深侧写师,此刻必然已像一台精密仪器般开始扫描案卷的每一个字节。
陈默没有立刻点开文件。他闭上眼,极快地调整呼吸,将状态从小组赛的协作模式切换至绝对的单兵作战。脑海中,林震在八十年代档案室里敲打桌面的声音仿佛再次响起:“痕迹即语言,行为即动机。”
八小时。开始。
他点开案件包,没有像何锋那样先宏观浏览,也没有像预想中张震那样立刻扎进细节。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案件编号和发生时间上:“7·12”系列,五起,七个月。
然后,他做了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调出了案发城市在那七个月期间的气象数据记录。快速浏览平均温度、湿度、风速、降水情况。
前三起案件发生时,当地处于夏季,气温较高,空气湿度适中,夜间常有微风。后两起案件,发生时已入秋,气温显着降低,空气干燥,夜间风力有所增强。
气候条件不同。这可能会影响燃烧效率和火势蔓延速度,但不足以解释后两次火灾那种近乎毁灭性的彻底燃烧。
陈默关掉气象数据,这才开始正式阅读现场报告。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扫过文字,如同高速相机捕捉关键帧,忽略冗长的描述性语言,只提取核心信息:起火点位置、助燃剂类型、燃烧范围、现场特殊痕迹。
五份报告看完,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共性一目了然。差异点,他也捕捉到了与何锋相似的观察:燃烧彻底性的显着提升。
但他没有停留在“特殊助燃剂”的假设上。他调出所有现场的高清照片,不是看燃烧结果,而是重点观察起火点周围、尚未被完全焚毁区域的墙壁、地面和残存物件。
他在寻找烟熏痕迹。
不同物质燃烧产生的烟雾,其成分、颗粒大小、温度不同,在物体表面留下的烟熏痕迹也会有细微差异。这是法医火灾调查中的一个专业领域。
照片像素足够高。陈默放大第三起火灾现场,起火点附近一面残存墙壁的上半部分。烟熏痕迹浓重,呈现标准的浓黑色,分布相对均匀。
他切换到第五起火灾的现场照片,找到类似角度的墙壁。烟熏痕迹的颜色……似乎更深,近乎墨黑,而且仔细看,痕迹的附着感更强,颗粒显得更细腻粘稠一些。这种差异极其微小,若非刻意对比且对火灾痕迹有深入了解,极易忽略。
陈默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意味着燃烧物质发生了变化,产生了更多不完全燃烧的碳微粒或其他化学物质。
他想到了何锋发现的“烤肉气味”和“亮白色灰烬”。但他没有沿着“特殊燃料”的路径深入。他的思维跳跃了一下:为什么是肉类?为什么是后期才加入?
纵火者的行为模式在演变。从简单的汽油纵火,到引入了新的物质。这种引入,是功能性的(增强燃烧),还是象征性的(某种仪式)?
陈默重新打开尸检报告,聚焦于那名死亡的流浪汉。胃内容物中的肉类残渣……他注意到报告提及残渣“形态不规则,带有筋膜”,并非常见的加工肉制品。
流浪汉……废弃工厂……肉类……
一个看似荒谬却符合某种扭曲逻辑的念头浮现:纵火者是否在利用火灾……处理什么东西?或者,进行某种与“焚烧”相关的实践?
他再次审视五起火灾的目标:均为废弃或半废弃的工厂仓库。这些地方除了堆积废旧物资,还可能是什么的场所?流浪汉的临时栖身地?非法交易的窝点?或者……某些人进行隐秘活动的据点?
陈默开始搜索排查笔录中关于这些仓库在火灾前用途的描述。大部分记录显示“闲置”、“堆放杂物”。但在一份关于第四个仓库的走访记录中,一个附近居民随口提到,火灾前好像偶尔晚上能看到里面有“微弱的光”,以为是流浪汉,但没太在意。
微弱的光?不是明火,可能是手电筒、蜡烛、或者小型设备的指示灯。
他联想到“烤肉”。如果要在废弃仓库里烤肉,需要火源。纵火者自己带的?还是仓库里本来就有可用于长时间燃烧的设施?
他仔细查看五个仓库的建筑结构图。前三个仓库结构简单,缺乏固定火源(如旧炉灶)。第四和第五个仓库,原属于一家食品加工厂的分装车间,建筑图纸显示内部遗留有废弃的、原本用于烘干或加热的大型铁质平台和通风管道。
陈默的目光锁定了这两个仓库。尤其是第五个,燃烧最彻底的那个。
他调取第五个仓库火灾后,消防队清理现场时的记录(非正式勘查报告,属于工作日志性质)。记录中提到,在清理核心起火点下方的灰烬时,发现大量熔融扭曲的金属残骸,疑似原车间遗留的设备残件,其中混杂有“大量质地坚硬的、无法辨识的块状焦化物”,当时被统一作为建筑垃圾处理。
“质地坚硬的块状焦化物”?如果是完全燃烧后的有机物,通常会是酥脆的灰烬,而不是坚硬的块状物。除非……混合了其他东西,或者燃烧温度极高导致碳化严重。
陈默将线索串联:目标选择(有固定加热平台的仓库)、异常燃烧(更彻底、烟熏痕迹差异)、可疑残留物(坚硬块状焦化物)、前期异常气味(烤肉香)、以及流浪汉胃中的生肉残渣。
一个惊人的推论逐渐成型:纵火者后期可能不仅仅是在放火,他是在利用火灾作为工具,焚烧特定的物品——很可能是动物肉类,甚至……?他选择有加热平台的仓库,是否是为了先进行“预处理”(比如烘烤、脱水),再加以焚毁?流浪汉的死亡,或许是因为偶然撞见了他的“准备工作”,甚至可能分食了某种“食物”而被灭口?
动机变得复杂起来。这不再是单纯的泄愤或破坏,可能涉及更黑暗的层面,比如处理非法狩猎的猎物、某种邪典仪式、甚至更极端的可能性。
陈默没有急于下结论。他需要验证这个推论的可能性。如果纵火者在仓库内进行过肉类烘烤,即使后来被大火焚烧,理论上也可能在不易触及的角落,比如通风管道深处、设备夹缝中,残留极微量的、未被完全燃烧的油脂或蛋白质痕迹。
他检查物证清单。清单上没有这类微量生物检材的提取记录。当时的勘查重点显然不在此。
那么,如何侧面验证?陈默将注意力回到纵火者本身。能进行如此复杂操作的人,必然对场地极其熟悉,并且需要运输“材料”。他重新梳理五起案件的时间线,重点关注案发前24小时内,仓库周边区域的交通监控记录(虽然覆盖不全,但仍有部分主干道有记录)。
同时,他扩大搜索范围,查找案发城市及周边地区,在那七个月内,是否有关于家畜失踪、非法屠宰、或者异常肉类交易的报案或记录。这是一个更漫长的过程。
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陈默的额头也见了汗。他的推理链条比何锋的更大胆,也更脆弱。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在第二起火灾的现场报告附件中,有一张拍摄于仓库外围墙角的照片,墙角有零星的可疑粪便残留,当时初步判断为流浪动物所为,未做进一步分析。粪便形态……似乎与常见的猫狗粪便略有不同。
他立刻调取其他仓库的外围照片,仔细查看。在第四和第五个仓库的外围,也发现了类似的、但更模糊的粪便痕迹照片。
难道是……纵火者携带了活体动物?或者,这些动物本身与焚烧有关?
陈默感到自己触碰到了某个核心。他加快速度,交叉比对交通监控(寻找可疑车辆,尤其是可能运输笼子或大型包裹的车辆)和可能的动物来源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后半小时。
陈默放弃了穷尽所有细节的企图。他基于现有线索,构建了最终侧写:
纵火者极可能为男性,拥有较强的体能和行动力,对老工业区及特定仓库结构非常熟悉,可能有屠宰、烹饪或化工相关背景知识。其作案动机复杂,超越单纯破坏,可能包含处理特定有机物(不排除涉及非法来源的动物肉体)的目的,或与某种扭曲的信念有关。作案过程显示其有计划性,且不断升级手段。关键建议:立即重新勘查第四、第五起火灾现场,特别是通风管道和设备夹缝,寻找未被完全燃烧的油脂、蛋白质或毛发等微量生物检材;彻查案发期间工业区周边监控,寻找运输笼具或可疑包裹的车辆;并协查周边地区同期家畜失踪或异常肉类交易情况。
报告提交。倒计时归零。
陈默靠在椅背上,长时间高强度聚焦让眼球干涩发痛。他的推断极为大胆,将案件引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他不知道张震会给出怎样的报告,那位物证专家很可能基于更扎实的痕迹分析,给出一个更“稳妥”的纵火者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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