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傅家餐厅灯火通明。这并非正式的家宴,只是傅宇成难得没有应酬,便叫上妻儿一起用晚饭,恰巧何意青也想听听集团近况,傅宇奇一家并未在场,气氛显得比平日轻松几分。
餐桌上摆着清淡可口的家常菜,话题起初围绕着傅天融近日稳定的情况和张丽涵护理的细节,李妍惠脸上带着久违的柔和笑意,连傅宇成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饭后,佣人撤去碗碟,奉上清茶。傅宇成揉了揉眉心,似乎不经意地提起:“最近集团在考虑参与城北‘星悦天地’那个大型商业综合体项目的第二轮竞标。”
何意青端着茶杯,慢悠悠地问:“我记得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很大,竞争也很激烈。宇成,你觉得把握大吗?”
傅宇成沉吟道:“项目本身前景不错,地理位置优越,如果能拿下,对集团未来五年的商业地产布局至关重要。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宏远集团,他们给出的条件很优厚,我们正在优化方案。”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宇奇那边也提供了不少前期调研数据,他认为可行性很高,极力主张推进。”
提到傅宇奇,餐桌上的气氛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李妍惠低下头,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茶匙。何意青则只是“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一直安静坐在傅天融往常座位旁边的张丽涵,在听到“星悦天地”和“傅宇奇极力主张”这几个关键词时,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
就在前两天下午的“无声课堂”上,她曾为傅天融读过一篇关于商业地产融资模式风险的分析文章。当时为了测试,她也特意提到了几个傅氏集团正在接触或已参与的项目,其中就包括“星悦天地”。她记得非常清楚,当读到这个项目名称,尤其是提及“傅宇奇副总经理前期主导接触”时,监护仪上傅天融的脑波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异常活跃,那反应强度,甚至超过了她之前提到某些明显负面消息的时候。
那强烈的“反馈”如同一个无声的警报,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记。此刻听到傅宇成再次提及,并且是傅宇奇“极力主张”,她心中的疑虑瞬间被放大了。
她原本不该在这种家庭讨论中贸然开口,尤其是涉及具体的商业决策。但想到傅天融那异常强烈的脑波反应,一种混合了直觉、所学知识以及对潜在危险预警的冲动,让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傅宇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不确定:
“爸,关于‘星悦天地’项目……我前几天看一些行业分析时,好像有点印象。”她斟酌着用词,避免提及傅天融的反应,“这个项目……是不是有一部分规划用地,涉及到旧改,而且土地性质变更的最终批复,好像还没有完全落地?”
傅宇成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点了点头:“是有这个问题。不过前期评估认为,以傅氏的能力,推动批复问题不大。这也是我们敢于竞标的底气之一。”
“我明白。”张丽涵轻轻放下水杯,组织着语言,将她最近学到的关于政策风险、现金流压力的知识,与脑海中那个强烈的“警报”结合起来,“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说如果,土地性质变更在关键时刻卡住,哪怕只是延迟半年,项目前期的巨额资金投入就会被长时间沉淀。而最近央行对商业地产贷款的监管似乎在收紧,融资环境会不会没有前期预估的那么乐观?”
她停顿了一下,看到傅宇成露出思索的神色,便继续谨慎地说道:“而且,这样一个优质项目,宏远集团给出的条件又如此优厚,他们难道没有评估过同样的政策风险吗?如果他们评估了却依然给出高价,要么是他们有我们不知道的、解决风险的渠道,要么就是……他们有意在前期用高价逼退其他竞争者,甚至可能……项目本身还存在一些我们尚未充分披露的隐性负担?”
她并没有直接指责傅宇奇什么,而是纯粹从商业逻辑和风险控制的角度提出了质疑。每一个点都基于事实和公开信息,逻辑清晰,直指项目可能存在的风险核心,尤其是资金链和政策连环套的风险。
傅宇成听着,最初只是觉得儿媳好学,能想到这些已属不易,但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张丽涵提到的这几个点,恰恰是他内心深处对这个项目最大的疑虑,也是他在董事会上与傅宇奇争论的焦点!只是他基于的是多年的商业经验和内部信息,而张丽涵,仅仅凭借公开的行业分析和她自己学习的知识,就如此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这种近乎本能的商业直觉和风险嗅觉,让他暗自震惊。这绝不仅仅是“勤奋好学”就能解释的,这需要极强的信息整合能力、逻辑推理能力,以及对潜在危险的敏锐感知。
他深深地看了张丽涵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沉吟道:“你的这些顾虑……很有道理。我会让项目组就这几个点,再做一次更审慎的评估。”
何意青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丽涵能想到这些,是用了心的。宇成,生意上的事,谨慎些总没错。”这话,无疑是给张丽涵投下了赞成票。
李妍惠虽然不太懂商业,但看到丈夫和婆婆都认同张丽涵的话,也欣慰地拍了拍张丽涵的手背。
张丽涵知道自己话已到位,便不再多言,重新恢复了安静的姿态。但她心中却波澜起伏。这次大胆的发言,不仅是对自己所学的一次实践,更是一次试探。结果令她振奋——她凭借自己的分析和那来自傅天融的微妙“反馈”,成功地引起了傅宇成的重视。
她更加确信,傅天融的脑波反应绝非偶然。“星悦天地”这个项目,恐怕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傅宇奇的“极力主张”,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意图。
晚餐后,张丽涵推着傅天融在玻璃回廊散步。夜色朦胧,花园里的地灯发出柔和的光。
她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带着一丝小小的激动和更多的坚定:“天融,你提醒我的,对吗?那个项目有问题。我今天把你的‘警告’说出去了,爸爸听进去了。”
她感受到夜风的微凉,也感受到心中那份因为与他“并肩作战”而滋生出的温暖与力量。商业的直觉,第一次让她清晰地触摸到了那条连接着他们、也指向真相的隐秘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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