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名家丁交给知微堂的人看管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云织雾站在云府后巷的老槐树下,看着晨雾中巍峨的府墙,忽然觉得这座住了十几年的宅院竟陌生得可怕。墙内是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是锦衣玉食的安稳日子,可谁能想到,影阁的爪牙早已像毒蛇般潜伏在暗处。
“在想什么?”江叙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换下那身惹眼的月白官服,穿上了一身青布长衫,倒像个寻常的读书人,只是腰间那柄断水剑依旧透着冷冽的锋芒。
云织雾回头,帷帽的轻纱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在想,这府里到底还有多少影阁的人。”
萧既明打着哈欠走过来,手里把玩着那枚从家丁身上搜出的玄鸟令牌,令牌上的刻痕在晨光下格外清晰:“放心,知微堂的人已经混进府里了,只要他们敢露头,保证抓一个准。倒是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江南?”
江叙白看向云织雾:“你需要准备些什么?”
“我得回去拿些东西。”云织雾沉吟道,“云家在苏州的分号由陈掌柜打理,他是父亲的旧部,或许知道些线索。还有,我得带些机关术的工具,江南水网密布,说不定能用得上。”
“我跟你一起进去。”江叙白道,“以防万一。”
萧既明挑眉:“那我呢?”
“你去安排车马,再查一下陈掌柜的底细。”江叙白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西城门汇合。”
萧既明耸耸肩,转身消失在巷口。云织雾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射出银针时的利落,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难怪知微堂能在江湖上立足。
“走吧。”江叙白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两人从后门走进云府,清晨的府里很安静,只有洒扫的仆妇和巡逻的护卫。云织雾低着头,尽量让帷帽遮住脸,江叙白则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走到通往内院的月洞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小姐?您怎么从后门回来了?”
云织雾心头一紧,抬头看见是叔父身边的管事云忠。云忠是云家的老人,看着她长大的,可此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昨夜在城外别院住了,怕惊动大家,就从后门进来了。”云织雾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这位是我请来的先生,教我读些古籍。”
江叙白配合地拱手:“在下江白。”
云忠的目光在江叙白身上停顿片刻,又落在云织雾的帷帽上:“老夫人今早还念叨您呢,您还是赶紧去请安吧。对了,家主让您去书房一趟,说有要事商量。”
叔父找她?云织雾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我回房换件衣服就去。”
绕过云忠,两人快步走向云织雾的“雾影轩”。刚进院子,贴身侍女青黛就迎了上来,看到云织雾身后的江叙白,惊讶地睁大眼睛:“小姐,这位是?”
“别多问,快去把我那只紫檀木箱子拿来,还有墙上挂着的那幅《苏州水巷图》。”云织雾一边吩咐,一边走进内室,江叙白很自觉地守在门外。
青黛虽满肚子疑惑,还是迅速取来了东西。云织雾打开木箱,里面是些精巧的工具:小巧的锯子、特制的螺丝刀、装着各种机关零件的铜盒,还有几卷绘制着机关图的绢布。这些都是她偷偷摆弄的宝贝,连父亲生前都不知道。
“青黛,我要去苏州一趟,你替我瞒着,就说我病了,在院里休养。”云织雾将工具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又将《苏州水巷图》卷起来,“如果叔父问起,就说我怕见风。”
青黛急了:“小姐,您不带我去吗?外面不安全!”
“听话,”云织雾握住她的手,“府里更需要你盯着,有任何动静,立刻通过知微堂的人告诉我。”她从颈间解下一枚小巧的银哨,“这是知微堂的信号哨,遇到危险就吹三声。”
青黛含泪点头,接过银哨。云织雾不再耽搁,背起布包,与江叙白汇合,从后院的角门悄悄离开。
赶到西城门时,萧既明已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夫是个精瘦的汉子,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练家子。
“上车吧。”萧既明掀开车帘,“陈掌柜的底细查到了,十年前从京城调到苏州,这几年安分守己,没什么异常。不过...”他话锋一转,“去年冬天,有影阁的人在苏州分号附近出现过。”
云织雾的心沉了沉,看来苏州之行绝不会轻松。
马车缓缓驶出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车厢里很安静,江叙白闭目养神,萧既明则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卷宗,时不时在上面做些标记。云织雾打开《苏州水巷图》,图上用朱砂标注着云家分号的位置,就在苏州城最繁华的平江路上,旁边是一条蜿蜒的水巷。
“这水巷通往哪里?”她指着图上的支流问。
萧既明探头看了一眼:“通往后湖,那里是苏州的鱼市,人多眼杂,最适合藏人。”
江叙白睁开眼:“影阁若想动手,多半会在水巷附近设伏。”
云织雾指尖划过图上的桥梁:“这里有三座桥,都是石拱桥,桥面狭窄,不利于展开兵力。如果他们想堵我们,一定会选最大的那座‘万安桥’。”
“有点意思。”萧既明挑眉,“云小姐不仅懂机关术,还懂兵法?”
“父亲教过一点。”云织雾淡淡道。父亲生前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带她看过不少城池的舆图,教她分析地形利弊,那时她只当是玩闹,没想到如今竟派上了用场。
一路无话,马车行了三日,终于抵达苏州城。刚进城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苏州的秋天总是来得比京城早一些。
云家分号是一座两层的小楼,青砖黛瓦,门口挂着“云记书坊”的匾额,看着与周围的店铺没什么不同。掌柜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看到云织雾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躬身行礼:“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陈叔,我来取些父亲存放在这里的书。”云织雾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店内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看起来确实像个寻常的书坊。
“老爷的书在二楼密室。”陈掌柜引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是间雅致的书房,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砚台和毛笔。陈掌柜在书架上按了一下,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
“大小姐请。”
暗门后是间不大的密室,里面堆满了木箱。云织雾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木箱前,这是父亲信里提到的“藏图之地”的线索指向。她打开木箱,里面果然放着几本线装书,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江叙白和萧既明在密室里四处查看,萧既明突然指着墙角的一个通风口:“这里的灰尘不对劲。”
云织雾走过去,果然看到通风口的栅栏上有新鲜的划痕,像是最近被人撬动过。她心里一紧,难道山河图已经被人拿走了?
“陈掌柜,”她转身看向门口,却发现陈掌柜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暗门也被从外面锁上了!
“不好!”江叙白低喝一声,拔剑砍向暗门的锁。
“砰!砰!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在外面布防。
萧既明踹开窗户,探头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们被包围了!水巷里全是影阁的人,手里还拿着弩箭!”
云织雾迅速翻看木箱里的书,突然在一本《论语》的夹层里摸到一个硬物,她抽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铜制罗盘,罗盘的指针不是指向南北,而是指向密室的西北方向。
“罗盘指向那里!”她指着墙角的通风口。
江叙白一剑劈开暗门的锁,外面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他迅速用剑格挡,“当”的一声,箭矢被弹开。“萧既明,掩护!”
萧既明从怀里摸出几颗烟雾弹,朝着窗外扔了出去,瞬间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云小姐,快!”
云织雾不再犹豫,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撬开通风口的栅栏,栅栏后面果然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只能容一个人过。”
“你先走。”江叙白道,挥剑挡开从暗门冲进来的影阁成员。
云织雾钻进通道,通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外面的打斗声。她摸索着往前爬,爬了大约十几步,通道突然变宽,她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水窖里。
“咳咳!”冰冷的水呛得她直咳嗽,她挣扎着站起来,水没过了膝盖。水窖里很暗,只有头顶的缝隙透进一点微光。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咚”的一声,江叙白跳了下来,溅起一片水花。“萧既明在外面牵制他们,我们从水道走。”
他指向水窖角落里的一个洞口,洞口被水草覆盖着,显然是通往外面的水道。
云织雾跟着他钻进洞口,水道狭窄而曲折,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冰冷的水不断涌来,她几乎喘不过气,全靠江叙白在前面拉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两人钻出水道,发现竟到了之前在图上看到的后湖。湖边停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船头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看到他们,突然吹了声口哨——是知微堂的暗号!
“快上船!”渔夫低声道。
两人跳上船,渔夫迅速撑起篙,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向湖中心。云织雾回头望去,只见云记书坊的方向火光冲天,显然是萧既明放的火,用来掩护他们撤退。
“陈掌柜为什么要背叛?”云织雾忍不住问,心里五味杂陈。陈掌柜是父亲最信任的人,竟然也是影阁的人。
江叙白擦拭着剑上的水珠:“或许不是背叛,是被胁迫。影阁的手段很多,未必是他自愿的。”
小船驶入一条狭窄的水巷,两旁是高高的白墙黑瓦,墙头上探出几枝桂花,香气袭人。渔夫将船停在一座石桥下:“萧少主说,让你们从这里上岸,去‘听松楼’等他。”
谢过渔夫,两人走上石桥。石桥的栏杆上爬满了青苔,月光洒在上面,泛着幽幽的光。云织雾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帷帽的轻纱已经湿透,贴在脸上,很不舒服。
“摘了吧。”江叙白突然道。
云织雾愣了一下,伸手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江叙白看着她,眼神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深闺千金竟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容貌。
“谢谢。”云织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整理头发。
江叙白移开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前面就是听松楼了。”
听松楼是家客栈,藏在水巷深处,很是隐蔽。掌柜的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看到他们,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是江公子和云小姐吧?萧公子已经订好了房间。”
上了二楼,掌柜的推开一间客房的门,里面竟别有洞天——房间很大,布置得很雅致,窗边还放着一张琴。萧既明正坐在桌前喝茶,看到他们,笑着招手:“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被水巷里的王八拖走了呢。”
“少废话。”江叙白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书坊里的人怎么样了?”
“影阁的人跑了大半,抓住了三个活口,已经交给知微堂的人审问了。”萧既明喝了口茶,“陈掌柜没跑,被烧死在里面了。”
云织雾心里一沉,虽然知道陈掌柜可能是叛徒,但听到他的死讯,还是有些难过。
“别想太多。”萧既明看出她的情绪,“他在书坊的密室里留了封信,你自己看吧。”
他递给云织雾一张烧焦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能辨认出大概意思:“影阁以家人要挟,不得已从命。山河图确实在苏州,藏于...(后面的字被烧掉了)...影阁的苏州分舵在...(同样被烧掉)...吾儿安好,勿念。”
“吾儿安好?”云织雾愣住了,“陈掌柜的儿子不是早就夭折了吗?”
江叙白和萧既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显然是个暗号,或者是个指向性的线索。
“陈掌柜的儿子如果活着,会是谁?”萧既明摸着下巴,“难道也是影阁的人?”
云织雾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陈掌柜的儿子小名叫‘石头’,当年夭折时才五岁。父亲说,他最喜欢在后湖的石头堆里玩。”
“后湖的石头堆?”江叙白眼睛一亮,“难道山河图藏在那里?”
萧既明站起身:“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立刻动身,再次来到后湖。夜色下的后湖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湖边果然有一片乱石堆,石头大小不一,上面长满了青苔。
云织雾拿出那个铜制罗盘,罗盘的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乱石堆中间的一块巨石。“是这里。”
江叙白和萧既明合力推开巨石,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用石板盖着。掀开石板,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看看。”江叙白点亮火把,率先跳了下去。
云织雾和萧既明紧随其后。洞不深,下面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铁箱。江叙白走上前,打开铁箱——里面没有山河图,只有一堆碎木头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想要山河图,明日午时,万安桥见。带上玄鸟印的另一半。”
云织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又被影阁耍了。萧既明气得一脚踹在铁箱上:“该死!又中了他们的圈套!”
江叙白却很平静,拿起那些碎木头仔细看着:“这些不是普通的木头,是机关术里常用的‘锁心木’,看来陈掌柜留了后手。”
云织雾凑近一看,果然发现碎木头上刻着细微的纹路,像是某种机关的零件。“这是‘九连环’的碎片,需要拼起来才能知道线索。”
她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开始拼凑碎木头。江叙白和萧既明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见她的手指灵活地摆弄着碎片,原本杂乱无章的木头在她手中渐渐成型,变成了一个精巧的九连环。
九连环的中心刻着一个字:“月”。
“月?”萧既明皱眉,“什么意思?月亮?还是某个人的名字?”
云织雾看着九连环,突然想起苏州的一座名楼——“明月楼”,就在万安桥附近。“我知道了,是明月楼!”
江叙白看着她手中的九连环,眼神复杂:“你似乎对机关术很精通。”
云织雾笑了笑:“小时候淘气,总拆家里的东西,父亲就教了我一些机关术,说与其拆坏,不如学着怎么装起来。”
她没说的是,父亲教她机关术时,总说“这是云家的保命本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现在看来,父亲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明日午时的约,去不去?”萧既明问。
江叙白看向云织雾:“你觉得呢?”
云织雾握紧手中的九连环:“去。陈掌柜用性命留下的线索,不能白费。而且,我想看看,影阁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夜色渐深,后湖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倒映着天上的明月。三人走出石室,将巨石归位,谁都没有说话,但心里都清楚,明日的万安桥之约,必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而那隐藏在迷雾中的山河图,以及影阁背后的秘密,正一点点向他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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