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虚掩的竹门,如同一个咧开的、充满恶意的嘲笑,瞬间冻结了宋伊人全身的血液。门轴上那道新鲜刺目的擦痕,在惨淡的星光下,无声地宣告着——此地已不再安全!
有人来过了!
就在她搀扶着白蘅艰难跋涉的这几个时辰里!
是郡王府的“鬣狗”?还是白蘅口中那些来自“京里”的高手?他们发现了什么?达奚愉留下的痕迹?还是仅仅因为这里偏僻而进行的例行搜查?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让她四肢冰凉,呼吸骤停。
“咳……咳咳……”身后竹丛里传来白蘅压抑的痛苦咳嗽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将宋伊人从僵直中惊醒。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猛地转身,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掠回竹丛后。白蘅靠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脸色在夜色下灰败得吓人,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嗬嗬的杂音,显然伤势因跋涉而加重,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师……”宋伊人刚开口。
“闭嘴!”白蘅却猛地睁开眼,眼中虽然浑浊,却爆射出一种极度警惕和敏锐的光,他死死盯着听竹小筑的方向,鼻子用力地、极其轻微地吸动着,如同寻找气味的猎犬。
“……有味道……”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血腥味……很淡……还有……‘黑煞掌’的阴腐气……妈的……果然是宫里出来的脏东西……”
黑煞掌?宫里?宋伊人心头骇浪滔天!白蘅的嗅觉和判断绝不会错!来的不仅是高手,而且是身怀阴毒武功、可能与宫廷有关的顶尖高手!他们不仅来过,甚至可能在这里动过手,留下了血腥和独门武功的气息!
达奚愉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是否……已经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和焦虑几乎要将她吞噬。但她看着白蘅那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看着眼前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反而逼出了一种极致的冷静。
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进去查看?风险太大,敌人可能还在附近埋伏,或者留下了什么触发式的陷阱。
立刻逃离?白蘅的状态根本走不远,而且又能逃到哪里去?家中恐怕早已被盯死!
电光火石间,宋伊人做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决定——就地隐藏,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听竹小筑周围竹林茂密,地势起伏,不乏天然的凹陷和茂密的灌木丛。她目光飞快扫视,迅速锁定了一处距离小筑约三十步、被几丛茂密凤尾竹和乱石遮挡的天然土凹。
“师父,得罪了!”她低喝一声,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无法站立的白蘅架起,半拖半抱地冲向那处土凹。
将白蘅小心地安置在土凹最深处,用枯叶和断枝匆匆掩盖。老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体冰冷,只有微弱的脉搏证明他还活着。
宋伊人自己则伏在土凹边缘,屏住呼吸,将身体彻底融入阴影之中,眼睛死死盯住听竹小筑的方向,耳朵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山林死寂,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
极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夜枭啼鸣的哨音!
这绝非真正的鸟叫,而是一种经过训练的、用于远距离联络的暗号!
宋伊人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几乎是同时,听竹小筑那虚掩的竹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滑了出来,融入门外的阴影中,动作轻盈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黑影相继而出。他们皆身着夜行衣,体态精悍,动作协调一致,显然训练有素。三人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聚在门口,其中一人似乎在低头查看手中的什么东西,另两人则警惕地四下张望。
借着那人手中物件极其微弱的反光,宋伊人依稀看出那似乎是一个罗盘状的金属物品!
他们在用特殊器物探测什么?!
是在寻找达奚愉可能留下的联络信号?还是在追踪某种特殊标记?
宋伊人心跳几乎停止。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没有进入小筑,否则此刻必然撞个正着!
那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宋伊人凝神静气,也只隐约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痕迹……清理……”
“……向北……”
“……回报……”
随即,为首那人一挥手,三人如同溶化的墨汁般,悄无声息地向着北面山林疾掠而去,速度快得惊人,转眼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直到确定那三人彻底远去,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宋伊人依旧伏在原地,一动不动,又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冷汗早已浸透她的后背,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整个人几乎虚脱。
赌对了……暂时。
那些高手似乎并未发现达奚愉的确切线索,只是找到了某些“痕迹”并进行“清理”,然后根据某种推断向北追去了。这暂时缓解了听竹小筑的危机,但也意味着,达奚愉的逃亡之路,绝非一帆风顺!
她不敢怠慢,立刻爬回土凹。白蘅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她探了探他的脉象,比方才更加紊乱虚弱,内伤极重,加上年迈体衰,若不及时救治,恐怕真的熬不过今晚!
必须立刻想办法!
她将白蘅从土凹中背出,再次艰难地搀扶起他。听竹小筑暂时不能进,家中更不能回。如今唯一可能安全、又能找到药材的地方……
她抬头,望向云断山更深、更险峻、人迹罕至的腹地。
白蘅曾经偶尔提及,他在山中还有一两处极其隐秘的落脚点,用于存放最珍贵的药材或躲避仇家。具体位置他从未明说,只含糊地提过大致方位和标志。
只能赌一把了!
宋伊人辨认了一下方向,咬着牙,背负着奄奄一息的白蘅,一步一步,向着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山林深处挪去。
这条路,比来时更加艰难百倍。荆棘撕扯,乱石嶙峋,好几次她脚下一滑,几乎带着白蘅一起滚落山崖。手臂和肩膀早已麻木,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白蘅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越来越冷。
就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处被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山壁。她记得白蘅似乎提过“北坡……虎头峰下……藤后面……”
她用尽最后力气拨开厚厚的藤蔓——
后面赫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狭窄山洞!一股混合着陈旧草药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找到了!
她几乎是拖着白蘅爬了进去。洞内不大,却干燥避风,角落里果然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陶罐和皮囊。
她颤抖着手打开一个陶罐,里面是些保存尚好的普通伤药和解毒丸。另一个皮囊里,竟然还有一小截干枯的、却散发着浓郁生机的老山参!
宋伊人心中狂喜!天无绝人之路!
她立刻撬开白蘅的嘴,将那老山参切下一小片,塞入他舌下吊命。然后又找出伤药,小心翼翼地处理他身上的外伤。
做完这一切,她才彻底脱力,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洞外,夜色正浓。
洞内,一老一少,一伤一疲,在绝望的边缘艰难喘息。
宋伊人望着洞顶模糊的岩石轮廓,眼中没有任何泪光,只有一片被苦难和仇恨反复淬炼过的、冰冷的坚韧。
危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对手的强大和狠辣远超想象。
但只要还活着,就绝不能放弃。
她缓缓握紧了拳,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赵致远,赵弘毅,还有那些来自京中的魑魅魍魉……
这笔血债,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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