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六月初三,陈仓城下。
盛夏的烈日无情炙烤着渭北塬地,龟裂的土地蒸腾着扭曲的热浪。陈仓故城,这座曾经扼守陇蜀咽喉的雄城,此刻如同被置于烈火熔炉之中。深青色的朔方军阵壁垒森严,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城头之上,残存的“王”字大旗无力地垂着,守军的身影稀疏而佝偻,在箭楼垛口后投下绝望的剪影。
断水,已成为压垮陈仓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金陵河下游的土坝如同巨蟒死死勒住了陈仓的咽喉,城中仅存的几口深井,水位已降至丈余之下,打上来的不再是水,而是浑浊的泥浆。干渴如同无形的瘟疫,比刀剑更致命地摧残着守军的意志。每日都有士卒或民夫因争抢那点可怜的泥浆而死于同袍刀下,更多的则是因脱水而倒在滚烫的城砖上,无声无息地变成一具具枯槁的尸骸。王国困守府衙,暴跳如雷却束手无策,斩杀逃兵的速度已远远赶不上逃亡的浪潮。绝望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充斥着尸臭与硝烟味的空气中。
“时机已至!”围城大营中军帐内,王康目光如炬,扫过肃立诸将,“困兽犹斗,然此兽气数已尽!再拖下去,恐生变数!传令:三日后,寅时末刻(凌晨五点),四门齐攻!陷阵营主攻西门!中垒营攻南门!靖武营攻东门!虎贲营,随本将帅旗,居中策应,专司击破顽抗据点!辅兵营全力保障攻城器械推进!”
“诺!”高顺、于禁、徐晃、王固、吕岱齐声应诺,眼中燃起破城的战火。
命令下达,朔方大营如同沸腾的熔炉。沉重的云梯、冲车、攻城塔被辅兵们喊着号子推出营垒。无数强弓劲弩被仔细擦拭,箭簇在烈日下闪着幽冷的寒光。高顺亲自检查陷阵营士卒的甲胄兵刃,于禁督促中垒营演练登城配合,徐晃则一遍遍推演着东门突破后的巷战路线。大战前的肃杀,压过了酷暑的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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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寅时末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咚!咚!咚!咚!”
沉寂了十余日的朔方军阵中,骤然响起震天动地的战鼓!鼓点密集如雨,撕裂了陈仓城头死寂的夜幕!
“放——!”随着各部将校的厉吼,数十架配重投石机同时发出沉闷的轰鸣!磨盘大的石块、裹着油布熊熊燃烧的火球,如同陨星火雨,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砸向陈仓城头与城内!轰隆!轰隆!砖石崩裂,木梁折断,火焰腾空!城头上瞬间一片混乱,惨嚎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弓弩手!三轮齐射!压制城头!”高顺冰冷的声音在西门外响起。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鸣!数千张强弓硬弩同时激发!密集的箭矢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遮蔽了微亮的天空,狠狠泼洒在城头!刚刚被石雨火球砸懵的守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栽倒,侥幸未死者也被死死压制在垛口后,抬不起头!
“陷阵!登城!”高顺手中令旗猛挥!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震天的怒吼响彻西门!早已蓄势待发的陷阵营刀牌手,顶着巨大的长牌(内嵌投矛),掩护着身后抬着沉重云梯的袍泽,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护城河(早已被土石填平多处)!长梯轰然架起!悍不畏死的陷阵锐士口衔横刀,顶着城头稀稀拉拉、毫无准头的滚木礌石和箭矢,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挡住!给我挡住!”西门守将嘶声力竭地吼叫,指挥着同样因干渴而虚弱不堪的士卒向下投掷石块、倾倒滚油。然而,朔方军密集的箭雨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收割着敢于露头的守军性命。滚油刚泼下,就被城下射来的火箭点燃,反而在城头蔓延起一片火海!几处垛口被突破!陷阵锐士如同猛虎般跃上城头,刀光闪动,血花飞溅!城头防线,瞬间被撕开数道缺口!
与此同时,南门、东门方向,杀声同样震天!
于禁中垒营以强弩手精准的压制配合长牌手推进,云梯架设效率极高,登城士卒如蚁附般攀援而上!徐晃靖武营更是悍勇,面对东门守军相对较强的抵抗,徐晃亲率一队锐士,顶着盾牌,硬生生撞开了一处年久失修、早已摇摇欲坠的城门门洞!沉重的冲车在辅兵号子声中,猛烈撞击着包铁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将军!西门…西门快守不住了!”
“南门告急!汉军登城!”
“东…东门!城门洞被撞开了!”
噩耗如同雪片般飞入王国府衙。这位伪帅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虎皮椅上。“顶住!给我顶住!韩帅…韩帅的援兵呢?!”他歇斯底里地喊着,得到的只有亲卫绝望的眼神。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无数木屑铁片的飞溅,陈仓东门那扇饱经摧残的包铁城门,终于在冲车最后一次撞击下,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中,徐晃挥舞着开山巨斧,身先士卒,怒吼着杀入门洞:“靖武营!随我杀——!”如狼似虎的靖武营士卒,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破开的城门,汹涌灌入陈仓城内!
西门、南门方向,登城的陷阵营、中垒营将士也站稳了脚跟,不断扩大突破口,向城内纵深杀去!巷战在狭窄的街道、燃烧的废墟间爆发。叛军困兽犹斗,依托熟悉的地形节节抵抗,但士气早已崩溃,抵抗零星而无力。朔方军则以严整的队形(什伍配合)、精良的甲胄兵刃、高昂的士气,步步为营,碾压前进!王固的虎贲营如同尖刀,在王康帅旗指引下,专司清剿叛军聚集的据点、府库、兵营,所过之处,顽抗者尽数屠灭!
王国在亲卫死命护卫下,试图从北门突围。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朔方军强弓劲弩!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这位伪帅连同数十名亲卫,如同刺猬般倒在了距离城门不足百步的街道上。
随着王国授首,城中残存的抵抗迅速瓦解。“投降不杀!”的呼喊声在城中各处响起。疲惫不堪、干渴欲死的叛军士卒成片成片地丢下兵器,跪倒在街道两旁,眼中只有麻木的求生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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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正午的烈日驱散最后一丝硝烟,陈仓城头终于飘扬起了象征大汉王师的玄赤“王”字大纛!破城之战,自寅时末刻发动,至午时初刻(中午十一点)肃清主要抵抗,历时不过三个时辰!朔方军以雷霆之势,彻底碾碎了这座困守近月的孤城!
“禀将军!战果清点毕!”吕岱脸上带着激战后的汗渍和振奋:
“阵斩伪帅王国及其大小头目、顽抗士卒,计六千八百余级!”
“俘获叛军(含伤者):两万一千三百余口!其中汉民约一万四千,羌胡约七千三百!”
“缴获城内残存粮秣:粟米八千余石,肉干无算!”
“军械辎重堆积如山,尚在清点!”
王康立于残破的城楼之上,俯瞰着这座满目疮痍却已重归王化的城池,目光沉凝。他转向身旁的皇甫嵩(闻捷报亲临):“皇甫将军,陈仓已复。然叛首韩遂、马腾未擒,余孽尚存。末将请命,分兵追剿残敌,廓清关西!”
皇甫嵩看着城下那支士气如虹、甲胄精良的朔方军,又看了看自己麾下久战疲惫的部属,心中了然。他捋须颔首:“王将军神勇,克复陈仓,厥功至伟!追剿残寇,安定地方,非将军之锐卒不可!老夫坐镇陈仓,安抚百姓,为将军稳固后方,转运粮秣!”
“谢将军!”王康抱拳。这正是他想要的——掌握追剿韩遂、马腾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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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城破的震撼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遍整个战场。
野狐岭。
韩遂枯坐在中军大帐内,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陈仓陷落、王国授首的消息,彻底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幻想。黑风峪久攻不下,损兵折将,粮道断绝。朔方军挟大胜之威,随时可能扑向他的野狐岭老巢!
“好一个王承业!好狠的手段!”韩遂眼中闪烁着阴鸷与不甘的光芒,“传令!焚毁营中无法带走之粮秣辎重!全军…撤!走陇西道,入羌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深知,此时不走,等王康腾出手来,他必将步王国后尘!狡狐的生存本能,压过了复仇的欲望。当夜,野狐岭燃起冲天大火,韩遂率残部一万余人,抛弃大量累赘,轻装遁入陇西群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陇西方向。
正在舔舐伤口、裹伤休整的马腾,接到陈仓失守、韩遂遁走的消息,惊怒交加,更感孤立无援。
“父亲!朔方军挟胜而来,兵锋正锐!我军新败,不可力敌!不如暂避锋芒,退入金城、西平一带羌地,联络旧部,徐图再起!”年仅十六却已显露出不凡胆识的马超急切劝谏。
马腾看着满营伤兵,又望向东方仿佛能感受到朔方铁骑迫近烟尘的方向,长叹一声,虎目含恨:“王康小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传令!拔营!西撤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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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陈仓城外,朔方军大营。
肃杀的气氛笼罩着临时圈禁战俘的巨大营区。近两万一千名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俘虏,被持矛军士分隔看管。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王康、程昱、皇甫嵩(见证)立于高台。户曹吏员、通译、军法官肃立左右。
“开始甄别!”王康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冷酷而高效的程序再次启动:
汉民甄选:凡能说汉话、自报凉州或三辅籍贯、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身体无明显残疾者,被逐一拉出队列,由军中医工简单查验后,列于东侧空地。此部分俘虏,脸上多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希望。最终得合格青壮汉民:五千六百余人。
羌胡处置:其余俘虏,无论羌、氐、匈奴杂胡,抑或年龄过大过小、体弱伤残之汉人,皆被驱赶至西侧。眼神或麻木绝望,或桀骜不驯。计一万五千七百余口。
王康走到东侧那五千六百余名年轻汉民前,目光如电:
“尔等本为汉家子民,误陷贼手,情有可原!今朝廷恩典,本将开恩,予尔等戴罪立功、重归汉籍之途!”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着尔等即刻编入吾朔方辅兵营!授皮甲,配长矛、横刀!受朔方军法约束!随军转运,筑营救护,战场辅战!有功者,赏钱帛,积功可入战兵!待平叛功成,即为朔方良民,享授田贷种,安居乐业!若违军令,临阵退缩,定斩不饶!可愿效命?”
“愿!愿效将军!谢将军活命再造之恩!”五千六百余人轰然跪倒,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与重获新生的感激。对于这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青年来说,加入官军,成为“自己人”,已是天大的恩赐与希望。
“吕岱!”
“末将在!”
“此五千六百人,并入汝辅兵营!严加操练,分入各都!以朔方老兵为骨干,严明纪律!敢有异动,杀!”
“诺!末将必使其成可用之力!”吕岱肃然领命。辅兵营规模,瞬间膨胀至近两万三千人,成为一支庞大的后勤与预备力量。
王康转身,目光如同寒冰利刃,扫向西侧那黑压压的一万五千七百余羌胡俘虏:
“尔等羌胡异族!或世受国恩不知报效,或天性凶顽侵掠成性!附逆作乱,屠戮汉民,罪孽滔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尽数打入苦役营!即刻押解,发往朔方、五原!筑新城,开矿脉,垦荒田!以血汗筋骨,赎尔等之罪!此乃天恩浩荡!逃亡者,杀!反抗者,杀!累及同族者,杀无赦!”
“押走——!”彭脱那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吼声炸响!早已等候多时的数千监兵,手持皮鞭铁链,如狼似虎般扑入俘虏群中!哭嚎声、咒骂声、皮鞭抽打声、铁链拖曳声响成一片!一万五千七百余名羌胡俘虏,如同待宰的羔羊,在皮鞭驱赶下,被绳索串成长长的、望不到头的队伍,步履蹒跚地踏上了通往塞北苦寒之地的死亡征途。等待他们的,将是筑城开矿的沉重劳役和朔方风雪的残酷洗礼。朔方苦役营的规模,由此突破二十万大关!
皇甫嵩目睹这庞大人口被如同货物般分类处置、输送往朔方的景象,心中波澜起伏。王康此子,借平叛之名,行掠民实边之实,手段狠辣而高效。这源源不断注入朔方的汉胡人口与苦役,如同为那塞北雄城浇筑下最坚实的根基。他看着王康年轻而刚毅的侧脸,仿佛看到一颗新的军政巨星,正挟着铁血与权谋,在破碎的大汉西北边陲,冉冉升起。而朔方军的铁蹄,在扫清陈仓障碍后,已无顾忌地指向了韩遂、马腾遁逃的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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