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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特中巴车内,死寂得像一口移动的棺材。
空调的冷风嘶嘶地吹着,却吹不散车厢里那股由屈辱、愤怒和恐惧交织而成的粘稠热气。每个座位上的人都像被抽走了魂,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没人敢说话,没人敢看手机,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李卫民坐在最前排的位置,身体靠着窗,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那片让他颜面尽失的麦田,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火海,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阴沉,只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宁静。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手背上青筋毕露,像一条条盘踞的怒龙。
坐在他斜后方的颜文斌,感觉自己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敲一面破鼓。他不敢看李卫民,只能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尖。那辆白色捷达车绝尘而去的画面,那个记者脸上嘲讽的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子里,反复播放。他策划了这场“体验”,也亲手为县长的政治生涯挖了一个深坑。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西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其余的局长们,更是个个如坐针毡。他们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瞟向县长的背影,然后又迅速收回,仿佛那道背影带着电,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官场生态的理解范畴。他们是陪同者,也是参与者,更是那张年度最佳新闻照片里,不可或缺的背景板。
而钱福生,则缩在车厢的最后一排角落里。他浑身沾满尘土,头发凌乱,眼神呆滞,像一个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残兵。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有嗡嗡的鸣响。他时而看看自己的手,时而看看车窗外,脸上交替出现着迷茫和恐惧。他知道自己完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的。那股神秘的力量,那些集体“满了”的厕所,像一个无法解开的噩梦,将他牢牢困住。
车子一路疾驰,终于在压抑的气氛中驶入了县政府大院。
当考斯特停稳,车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们走下车,看到院子里那些或探究、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时,那口气又被硬生生堵回了胸口。
消息传得比车轮还快。
“领导下乡就地解决”的词条,已经不仅仅是网络热搜,更成了县委大院里,人人私下议论的头条新闻。那些平日里对他们毕恭毕敬的科员、办事员,此刻眼神里都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李卫民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迈着沉稳的步子,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那股积压了一路的怒火,正在寻找一个爆发的出口。
颜文斌紧随其后,其他局长则像被赦免的囚犯,纷纷找借口,作鸟兽散,一秒钟都不敢多留。
只有钱福生,他被颜文斌的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他知道,最后的审判,躲不掉。他像一个提线木偶,双腿发软,一步一挪地跟在李卫民和颜文斌身后,走向那间象征着清源县最高行政权力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李卫民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的两人,看着窗外县城的景色。他沉默着,整个办公室里,只能听到钱福生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钱福生再也撑不住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朝着李卫民的背影,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哀嚎:“县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昨天检查的时候还好好的,都是好好的啊!是有人害我!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县长,您要相信我啊!”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卫民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冷得像冰窟。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钱福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颜文斌。
“颜秘书,”他的声音很轻,很平,“你觉得,是谁在害他?”
颜文斌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衬衫。他知道,县长这是在敲打他。他低下头,声音艰涩:“是……是我的失察,没有把好关。”
“把好关?”李卫民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你们把关的结果,就是让我带着全县的干部,去田里给麦苗施肥?就是让我李卫民,让整个清源县的领导班子,成了全国人民的笑柄?”
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说到最后,几乎是压抑的低吼。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和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你们的‘厕所革命’,革到最后,就是革了我的命!”
这声怒吼,像一道惊雷,在钱福生的头顶炸开。他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趴在地上,抖如筛糠。“县长……我……我该死!我罪该万死!”
李卫民终于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那目光里不再是冰冷,而是燃烧的、足以将人焚为灰烬的怒火。
“钱福生。”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你是不是觉得,我李卫民很好骗?拿几张照片,几份报告,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你那个模范村,是你老家吧?”
钱福生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恐。
“你为了自己的政绩,为了在你老家露脸,把全县的脸都丢尽了!”李卫民绕过办公桌,一步步向他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钱福生的心脏上。
“你告诉我,那些厕所,是怎么回事?啊?全村的厕所,一夜之间,全都满了?怎么,你们村闹‘粪神’了?还是你钱副主任有通天的本事,能调动全村百姓,在我视察的前一刻,集体给你演一出戏?”
李卫民的声音充满了尖锐的嘲讽,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剜在钱福生的心上。
“我……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钱福生已经语无伦次,他只能反复地摇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不知道?”李卫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你不知道,那份建议‘沉浸式体验’的报告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那个写报告的苏正,是你一手打压,差点被开除的人?你现在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卫民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钱福生混乱的思绪。
苏正!
那个报告!那句批示!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难道……难道真的是他?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这比闹鬼还可怕!
可除了这个解释,他找不到任何其他理由来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那股神秘的力量,那种超乎常理的巧合……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看着李卫民,张着嘴,想要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一样的声响。
李卫民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他厌恶地后退一步,像是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一个连人都看不准,连事都办不明白的蠢货!一个只知道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废物!”李卫民的声音冷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用你这种人!”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钱福生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所有的理智、尊严、希望,都在瞬间化为齑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下半身涌出。
一股骚臭的气味,迅速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跪趴在地上的钱福生,身下缓缓洇开一滩黄色的、可疑的水渍,他那条名贵的西裤,颜色变得越来越深。
他,被吓得失禁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颜文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李卫民脸上的怒火也僵住了,随即化为更深、更浓的厌恶和恶心。他甚至懒得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来人!把这个东西给我拖出去!”
门外的警卫闻声冲了进来,看到办公室内的情景,也是一愣。
钱福生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双眼翻白,嘴里流着口水,彻底失去了意识。他仕途的终点,竟是如此的不堪与狼狈。
就在警卫手忙脚乱地将钱福生拖出去的时候,李卫民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那急促而刺耳的铃声,像是一道催命符,让办公室里剩下的两个人,心头都是猛地一跳。
颜文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电话,是市委书记办公室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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