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党政办主任那公事公办,却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语调,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落鹰山村沸腾的喜悦之上。
林正握着手机,耳边村民们的欢呼和孩子们在水花中的嬉笑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好,我知道了。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准时到。”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动作不疾不徐。
钱广博和牛建国,终于还是出手了。
这一招,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阴险。他们没有在工程进行时发难,因为那时有省领导的关注,有民心作为护盾。他们选择在工程结束,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心神最松懈的时候,祭出了最致命的杀器——纪委。
查账。
查扶贫资金。
这两个词,对于任何一个基层干部而言,都重如泰山。尤其是在一笔五十万的专项资金,只花了不到三十万,并且中间还发生了施工队“义举”这种难以用常规合同和发票来解释的“意外”之后。
一个“套取国家扶贫资金”的帽子,不大不小,却足以将他所有的功劳抹杀干净,甚至让他永不翻身。
“林副局长,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累着了?”王铁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递给林正一瓶矿泉水,自己则拧开一瓶,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
“没事。”林正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瓶身传来的凉意,“刚接到镇里通知,明天县纪委要来检查项目资金使用情况,让我做专项汇报。”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铁山灌水的动作,却猛地停住了。他那双在工地上历练得毒辣无比的眼睛,在林正脸上停留了三秒,随即,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娘的,我就知道这帮孙子没安好心。”王铁山把瓶盖拧上,骂了一句,“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是他们的老本事了。怎么着?想拿账本做文章?”
林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怕个球!”王铁山一巴掌拍在林正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让他们查!老子一分钱没多要,还他娘的贴了半个月的人工和油钱!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笔人情账怎么算?让纪委的同志来算算!我倒要看看,他们是瞎了眼,还是黑了心!”
这位敦实的汉子,身上有股子走南闯北的江湖气,蛮横,却也仗义。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林正心里那片冰冷的湖面,激起了一圈温暖的涟漪。
“王队,谢了。”林正由衷地说。
“谢个屁。”王铁山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递给林正,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小林,你记住,你后面站着的,不光是这些老乡,还有我王铁山这帮兄弟。谁要是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往你身上泼脏水,我第一个不答应!”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山谷,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村民们的庆祝还在继续,已经有人在打谷场上升起了篝火,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飘散在空气里。
林正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走到了村后那片安静的山坡上。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盘点自己的收获,也来整理自己的武器。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脑海。
那块熟悉的系统面板,此刻正前所未有地闪耀着。
【宿主:林正】
【职位:青云镇信访办副主任(代理民政所工作)】
【民心值:】
【官气值:淡金色(威望初具,言出法随)】
【特殊能力:绝对记忆】
【系统评价:你不再是那个随波逐流的浮萍,你亲手种下了一棵树,它正在为你汇聚风雨,遮蔽烈日。你已初步具备改变一个地区面貌的能力,但请记住,越是丰收的季节,越要提防蝗虫的侵袭。】
六万五千多点民心值!
这是一个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从最初帮迷路老人获得的1点,到解决张大爷上访的100点,再到如今因为一条引水管道而获得的数万点回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落鹰山村三百一十七口人那沉甸甸的信任、感激和期盼。
而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官气值的变化。
那原本如同牛乳般的白色官气,此刻已经彻底蜕变为一层淡淡的,却又无比纯粹的金色。当他凝神感受时,这股淡金色的官气仿佛活了过来,在他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所过之处,连日劳作的疲惫一扫而空,头脑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之前看问题,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虽然能看清轮廓,但细节处总有些模糊。而现在,这层玻璃仿佛被彻底擦拭干净,钱广博的每一个意图,牛建国的每一个盘算,都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脉络分明。
他甚至能感觉到,当他望向山下青云镇的方向时,那股金色的官气会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势,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这就是“威望初具,言出法随”吗?
林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中郁结的担忧,消散了大半。
【叮!检测到宿主已完成阶段性民生工程,民心基础稳固,官气已具雏形。现发布全新愿景任务。】
【新的愿景:蚍蜉撼树,不如培植沃土。单纯解决个体民生问题,如同扬汤止沸。唯有带动整个区域的经济发展,授人以渔,方能从根本上改变贫困落后的面貌。请宿主将目光投向整个青云镇的经济结构,寻找能够带动全镇发展的支柱性产业。】
系统面板上的字迹,从之前的提示,变成了“愿景”。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林正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从解决一个个具体的问题,到改变一个地区的经济面貌,这是系统对他能力的肯定,更是对他提出了一个更高维度的要求。
是啊,落鹰山村的水通了,可孩子们上学的钱从哪里来?老人生病的药费从哪里来?年轻人为何要背井离乡去大城市打工?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穷”字。
只有让这片土地本身能生出金子,才能留住人,才能有尊严,才能真正地挺起腰杆。
林正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也更加艰难的道路,在自己脚下缓缓展开。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打赢眼下这场仗。
他睁开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处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他转身,向着那片光明与喧嚣走去。
告别宴朴素而热烈。没有领导,没有客套话,只有大块的肉,大碗的酒,和一张张发自内心的笑脸。张望年端着酒碗,非要代表全村给林正敬酒,这位一辈子没求过人的老人,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林副局长,啥也不说了,以后你就是俺们落鹰山村的亲人!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先问问俺们这三百多口人答不答应!”
一句话,引得全场村民齐声附和。
“对!谁敢动林副局长,俺们跟他拼了!”
这股子朴素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民意,比任何尚方宝剑都更加锋利。
林正喝下了那碗酒,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烧得他浑身都暖洋洋的。
第二天清晨,林正是在村委会那张行军床上醒来的。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又将一份他熬夜手写的,关于工程所有开销的详细清单,连同王铁山签字确认的施工日志复印件,一同放进了公文包。
他走出村委会时,天刚蒙蒙亮。
没想到,村口已经站满了人。全村老少,除了实在走不动的老人,几乎都来了。他们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王铁山靠在他的那辆工程车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看到林正,他把烟取下来,朝他扬了扬下巴:“小子,准备好上‘刑场’了?”
林正笑了笑:“或许,是他们的刑场呢。”
他走到村民们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再回来看大家。”
没有人说话,但那一道道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正不再多言,转身,沿着那条他曾走过无数遍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清晨的薄雾在山间缭绕,身后的村庄,渐渐被抛在身后,村民们的送行队伍,也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但林正能感觉到,那数百道目光,依然凝聚在他背上,像一件温暖的披风,又像一副坚实的铠甲。
山路崎岖,一如他即将要面对的官场。
但这一次,林正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忐忑和畏惧。他的脚步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之上。
他的后台,不是某位领导,不是某个部门。
他的后台,是这山,这水,这三百一十七颗滚烫的民心。
他要让钱广博和牛建国看看,当一个干部真真正正地和人民站在一起时,会爆发出何等强大的力量。
青云镇政府那栋灰色的三层小楼,在晨雾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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