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鲶头的带领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迷雾渐稀但依旧危机四伏的林地中。越往里走，地势开始变得陡峭，空气中那股腐朽甜腻的瘴气似乎淡了些，但另一种阴冷潮湿的感觉却愈发明显。
终于，他们穿出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黑色悬崖，突兀地矗立在面前，崖壁近乎垂直，上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狰狞的裂缝。悬崖上方依旧被浓雾笼罩，看不到顶，下方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隐约能听到流水撞击岩石的轰鸣。这里就是老鲶头口中的“鬼见愁”悬崖，光是站在边缘向下望，就足以让普通人头晕目眩。
“就是这儿了。”老鲶头指着悬崖中段一片相对内凹、背光潮湿的区域，“以前那‘鬼婆花’，就长在那片背阴的石头缝里。现在……唉，你们自己看吧。”
小泉顺着指引望去，那片区域岩石黝黑，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和一些喜阴的蕨类植物，但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淡金色花朵的踪影。
“真的没了？”阿蛮踮着脚，伸着脖子使劲看，“连片花瓣都没剩下？那帮北边来的家伙，属蝗虫的吧？”
小泉没有轻易放弃。他让阿蛮和老鲶头用绳索将他小心地放下到那片区域，进行近距离勘察。
双脚踩在湿滑陡峭的岩壁上，小泉屏息凝神，仔细搜索着每一寸石缝和苔藓覆盖的地方。确实，没有活着的幽冥花植株。但在几处石缝深处，他找到了一些干枯发黑的、勉强能辨认出是植物根茎的残留物，以及岩石表面一些不正常的、仿佛被利器刮擦过的痕迹。
“看来老鲶头说的没错，这里确实被大规模采集过。”小泉心中暗忖，失望之情难免涌上。
就在他准备示意上面的人拉他上去时，目光无意中扫过一处极其隐蔽的、被一块凸起岩石半遮住的狭窄石缝。那石缝入口处，似乎有一小片不同于周围苔藓颜色的东西。
他小心地挪过去，用匕首轻轻拨开覆盖的湿滑苔藓。只见石缝边缘，一小块灰黑色的碎布条，被尖锐的岩石棱角勾住，正随着崖底的阴风微微晃动！
小泉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端将那块碎布挑了起来。布料质地粗糙，颜色灰黑，与之前在黑风寨老哑仆手中得到的那块，无论是材质还是颜色，都极其相似！更重要的是，这块碎布上，同样附着着一股虽然微弱却依旧可辨的、属于幽冥花的奇异香气！
“有发现！”小泉仰头喊道，将碎布小心收好。
被拉上悬崖后，小泉立刻将新发现的碎布与之前那块进行比对。苏婉清仔细检查后，轻声道：“林公子，你看这两块布的织法和颜色，虽然都普通，但细节上似乎出自同一种工艺。而且，这新布条边缘的撕扯痕迹很新，不像是经历了几年的风吹雨打。”
小泉点头，这意味着，近期很可能还有人到过这里！未必是几年前那批北方客！
这个发现让众人精神一振。
小泉再次将目光投向陡峭的悬崖，这一次，他观察得更加仔细。不仅仅是寻找植物，更是寻找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
很快，他就在几处适合攀援和固定的岩壁位置上，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印记。那是一些深深嵌入岩石缝隙中的、粗如儿臂的金属钉桩，用来固定绳索的。钉桩表面已经有些锈蚀，但形状依然完整。
“老丈，您看这些钉桩，”小泉指给老鲶头看，“是几年前那批人留下的吗？”
老鲶头凑近看了看，摇头道：“不像。那批人用的钩爪和绳子更精巧，这种实心的笨重钉桩，更像是……嗯，像是官府工坊或者大军营里工匠们习惯用的家伙事儿，讲究一个结实耐用，但不够轻便。”
官府工坊？大军营？
小泉心中一动。他走近那些钉桩，仔细观察其打入岩石的角度和方式。钉桩头部有清晰的锤击凹痕，入岩极其稳固，显示出使用者力量很大，且手法熟练、标准，带着一种军队或大型工程特有的、近乎刻板的严谨。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根钉桩靠近岩壁的根部。那里，在锈迹和苔藓的掩盖下，似乎刻着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被磨损掉的印记。他用手仔细擦拭掉表面的污垢，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类似斧头与凿子交叉的简化图案！
这个图案……小泉脑中灵光一闪！他在京城时，曾偶然在庆王府看到过一些关于各地匠作营的文书档案，其中似乎提到过，北方某个以矿冶和器械制造闻名的边镇匠作营，其内部使用的工具和标记，就带有斧凿特征！
北方匠作营的细微特征！
这与老鲶头描述的“北方客”，以及钉桩本身显示的“官府或军营”风格，完美地契合了！
“是他们……真的是北方来的势力！”小泉直起身，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光芒，“而且，很可能与边镇的匠作营，也就是官方背景有关！”
碎布、钉桩、手法、印记……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北方势力”这根线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老鲶头看着那些钉桩和小泉凝重的脸色，咂咂嘴道：“看来那帮北边来的，不是普通的采药客啊……他们费这么大劲，采这害人的‘鬼婆花’，到底想干啥？”
阿蛮抡了抡胳膊，豪气干云：“管他想干啥！既然让咱们找到了老巢……呃，虽然花没了，但找到了他们掉的裤腰带（指碎布）和楔子（指导钉桩），顺藤摸瓜，总能揪出他们！”
虽然没能找到活的幽冥花，但此行的收获远超预期。不仅确认了北方势力的存在和其官方背景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证明了这片悬崖近期仍有人活动。那么，幽冥花的源头，或许并未完全断绝？
小泉的目光，再次投向悬崖下方那更深、更幽暗的未知区域。老鲶头说过，这“鬼见愁”背面，还有连他都未曾探索过的隐秘洞穴。
真正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些无人踏足过的黑暗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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