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膳监”这块护身符，小泉在御膳房外围区域的活动愈发自如。他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气味。而阿蛮，则完美扮演了“吃货雷达”的角色，但凡他觉得“味道有点意思”的东西，都会引起小泉的特别注意。
这日，小泉巡查到储存山珍野味的库房。这里气味混杂，既有菌菇的清香，也有风干野物的腥臊。他注意到几个大筐里装着一种颜色鲜艳、形似木耳的菌类，旁边还有几桶活蹦乱跳的河豚鱼。
御厨的副手，一个姓钱的胖太监，正指挥着小太监们将河豚小心翼翼地捞出，准备送去专门处理河豚的师傅那里。看到小泉，钱太监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林膳监，您又来巡查了？放心，咱们这儿都是顶好的食材，这‘云雾耳’是南边刚贡上来的，鲜嫩无比；这河豚更是精挑细选，由祖传三代的老师傅处理，保证万无一失！”
小泉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那些“云雾耳”和河豚上，眉头微蹙。他走上前，拿起一朵“云雾耳”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问道：“钱公公，这‘云雾耳’和河豚，是准备用在同一道菜里吗？”
钱太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哪能啊！林膳监说笑了。这河豚准备做‘玲珑剔透水晶脍’，是宴席上的大菜。这‘云雾耳’嘛，是打算和鹿筋、山鸡一起炖个‘山海兜’，取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彩头。都是分开放的，绝不会混了味。”
小泉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他沉声道：“钱公公，恐怕这两道菜，都不能上寿宴了。”
“什么？”钱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林膳监，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这可都是各地进献的珍品，菜单早就定下，呈报过内务府了！”
阿蛮正偷偷用手指戳着桶里一只肥嘟嘟的河豚，闻言也凑了过来，舔了舔嘴唇，有些惋惜：“啊？河豚脍都不能吃了？我听说是人间极品啊……”
小泉没理会阿蛮的馋虫，对钱太监解释道：“钱公公，你有所不知。这‘云雾耳’，性极寒凉，有微毒，需用特殊手法反复浸泡焯水方能去除大半。而河豚，其肝脏、血液、卵巢等部位含有剧毒，即便老师傅处理，亦不敢保证百分百安全，且其肉性亦偏寒。此二物虽非同食，但若在寿宴上先后食用，寒毒叠加，体弱者如太后、或某些体质特殊的宗亲，极易引发腹痛、泄泻，甚至更严重的症状。寿宴之上，若有多人出现此类状况，恐生大乱！”
钱太监听得脸色发白，但兀自强辩：“这……这不能吧？往年宫宴也用这些，也没见出事啊！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讲究的就是个‘鲜’和‘险’，富贵险中求嘛！”
“往年是往年，此次是太后大寿，关乎国体，不容有失！”小泉语气坚决，“况且，饮食之道，首重安全。若为追求极致风味而置凤体安危于不顾，岂非本末倒置？请钱公公立刻将这两样食材撤下，更换为其他稳妥之物。”
钱太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周围几个帮忙的御厨也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不满和轻视。一个年级稍长的御厨阴阳怪气地开口：“林‘膳监’，您这管得也忒宽了！咱们御膳房伺候皇上太后几十年，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心里还没数吗？您这读了两天医书，就来指点咱们祖传的手艺了？”
“就是！这云雾耳和河豚，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说换就换？拿什么换？萝卜白菜吗？”另一个帮厨小声嘀咕。
阿蛮见气氛不对，立刻挺身上前，挡在小泉前面，叉着腰，瞪着那几个御厨：“喂！怎么说话呢？我兄弟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他是连皇子都能救回来的神医！你们比皇上还金贵？吃坏了太后，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他这一吼，中气十足，加上腰间那明晃晃的“万寿膳监”牌子，倒也把那几个御厨镇住了一下。
钱太监眼见硬顶不行，只好缓和了语气，带着几分哀求：“林膳监，不是咱们不听您的。实在是这菜单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内务府那边……不好交代啊。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咱们处理的时候再小心些？”
小泉看着钱太监那油滑又固执的脸，知道跟这些人讲药理毒性是对牛弹琴。他们更在乎的是传统、是规矩、是上面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一味强硬，便退了一步：“这样吧，钱公公。河豚必须撤下，绝无商量余地。至于‘云雾耳’……若你们坚持要用，必须当着我的面，用清水浸泡六个时辰以上，期间换水五次，再用滚水焯烫三遍，方可入膳。并且，这道菜需在宴席后半段上，且要明确告知宾客，体寒者慎用。若做不到，也必须撤换。”
钱太监见小泉态度坚决，又搬出了太后凤体，知道再争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好，只好哭丧着脸应承下来：“是是是……就按林膳监说的办……唉，这好好的菜谱……”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指挥人把装河豚的桶搬走，看着那桶的眼神，充满了肉痛，仿佛搬走的不是鱼，而是他的命根子。
阿蛮看着被搬走的河豚，咽了口口水，小声对小泉说：“其实……让我先试吃一下，也没关系的……”
小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想试‘阎王笑’还是‘蛇缠藤’？”
阿蛮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经过这么一遭，小泉在御膳房算是彻底“出名”了。表面上，御厨们对他更加客气，但背后，指指点点和嘲讽是少不了的。
“真是个扫把星！好好的菜让他搅和黄了！”
“读了两本破书，真当自己是食神了？”
“等着瞧吧，看他还能找出什么毛病！”
小泉对此心知肚明，但并不在意。他的目的不是讨好这些御厨，而是排除一切可能的隐患。只是，他这般严谨乃至苛刻的做法，是否会打草惊蛇，让那隐藏的黑手有所警觉，改变计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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