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前的喧嚣仿佛永无止息,小泉刚用一枚烤得焦香的药饼替个馋嘴小娃止住了哭闹(那娃非要吃刚出锅的烙饼结果烫了舌头疼得直跳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庙外原本熙攘排队的人群忽然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骚动着向两边分开。
一股不同于汗味和药味的、浓烈到有些刺鼻的熏香气味先飘了进来,紧接着,四个穿着体面家丁服的精壮汉子,抬着一顶软轿,步伐沉稳却急促地穿过人群,直抵破庙门口。轿子旁边还跟着个管家模样的干瘦老头,一脸焦急,不停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
这排场,这气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排队的多是平民百姓,见状纷纷噤声,下意识地让出更宽的道路,好奇又敬畏地打量着。
软轿稳稳落地,那干瘦管家立刻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努力维持着体面:“小神医!小神医可在?救命啊!救救我家少爷吧!”
阿蛮正拿着块抹布(原本是件破衣服)胡乱擦着捣药罐,见状立刻放下罐子,像一尊铁塔般挡在轿子前,瓮声瓮气地问:“干啥的?看病排队!”他如今对这“维持秩序”的活儿十分上心。
管家急得跺脚:“这位好汉!行行好!通融一下!我家少爷病得厉害,实在等不得啊!”说着,他示意家丁微微掀开轿帘一角。
一股更加复杂难闻的气味瞬间弥散开来——混合着浓郁的熏香也压不住的腥气、药膏的怪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鱼市角落的微腐气息。
离得近的几个排队的人忍不住掩鼻后退了一步。
小泉皱了皱眉,拨开阿蛮走上前:“什么病?我看看。”
轿帘又掀开些,露出里面的人。那是一个年纪与小泉相仿的少年,穿着绫罗绸缎,但整个人缩在厚厚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张脸——而那张脸,让见多了奇症的小泉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少年脸上,覆盖着一层灰白色、半透明的、如同干涸河床淤泥般的痂皮,边缘翘起,微微反光,确实像极了鱼鳞!这些“鳞片”从他额头蔓延到脖颈,隐约还能看到领口下也有。少年双眼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嘴唇干裂,即使在昏睡中也不时发出难受的呻吟,身体微微发抖,似乎极其畏寒。
“这……”小泉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病状!
那管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音道:“小神医!您发发慈悲!这是镇上赵乡绅家的独苗,赵少爷啊!也不知遭了什么孽,半个月前身上开始发痒,起红疹,然后就变成这样……一层层地长这……这鳞片一样的东西!奇痒无比,又畏寒怕光,碰一下就疼!”
“请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一点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老爷夫人眼睛都快哭瞎了!听闻小神医您手段通天,连周老爷的顽疾和那场瘟疫都能治,求您千万想想办法!只要能治好少爷,我们赵家倾家荡产也报答您啊!”管家说着就要磕头。
阿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嘀咕:“俺的娘诶,这……这是人还是河里的鲤鱼成精了?”
停在药柜顶上的鹦鹉也伸长了脖子,尖声叫道:“卖相不好!呱!退货!退货!”
小泉没理会鹦鹉的胡言乱语,他示意家丁把轿子再抬进来些,避开门口的强风。他凑近仔细查看,甚至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鳞片”,触手冰凉坚硬,还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滑腻感。少年在触碰下痛苦地缩了一下。
“之前那些大夫怎么说?用了什么药?”小泉沉声问,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这病,邪门!
管家连忙报了几个药名,都是些清热祛湿、解毒止痒的常见方子,甚至还有请和尚道士做法事用的符水。
小泉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药完全不对症,甚至可能因为过于寒凉,加重了患者的畏寒之症。
“他不是简单的热毒或湿毒。”小泉摇头,指着少年苍白的脸色和畏寒的表现,“你看他阳气虚衰,寒象明显,这鳞甲……倒像是一种极寒极湿的邪气郁结在皮表,不得发散,凝结而成。像是……像是冬天河面结的冰壳子。”
他的比喻依旧那么“山林风格”,但此刻听起来却莫名地有说服力。
管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对对对!小神医您说得对!那……那该怎么治?需要什么珍贵药材您尽管说!千年人参?雪山灵芝?我们李家立刻去寻!”
小泉却沉默了。他绕着轿子走了两圈,时而扒开少年眼皮看看(眼底浑浊),时而凑近闻闻那气味(腥臭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甚至又冒险用舌尖沾了一丝脱落下来的鳞屑品味(动作快得管家都没看清),然后立刻吐掉,脸色更加困惑。
“怎么样?小神医?”管家紧张得声音发颤。
小泉停下脚步,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罕见的为难和……一丝尴尬。
“这个病……我没见过。”他老实承认,“很古怪。不像是寻常的疥癣疮毒,倒像是……中了某种罕见的寒毒,或者沾染了极阴湿的秽气。”
他顿了顿,在管家绝望的目光中,又补充道:“我得想想。需要点时间研究一下。你先把他抬回去,注意保暖,但千万别再用那些熏香了,气味太杂反而不好。用温水轻轻擦拭身体,别碰掉那些鳞片。”
管家一听有门,虽然不是立刻就能治,但总算没被一口回绝,千恩万谢地指挥家丁抬起轿子,又留下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作为诊金,才忧心忡忡地走了。
破庙前的人群议论纷纷,都在讨论那赵家公子骇人的“鱼鳞病”,对小神医能否治好既期待又怀疑。
阿蛮凑过来,看着那锭银子,又看看小泉凝重的脸色,小声问:“恩公,那病……很麻烦吗?连你都没办法?”
小泉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树桩上,托着下巴,眼神里充满了医者遇到挑战时的专注与困惑。
“麻烦。很麻烦。”他嘀咕道,“像是把一条活鱼塞进了冰窟窿里又捞出来……不对,冰窟窿也没这么邪门……得好好想想……”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本无字天书。这次,恐怕真的要靠师傅留下的这本宝贝了。
而谁也没注意到,街角拐弯处,“济世堂”的一个小学徒,正飞快地缩回头,一溜烟跑回去报信了——赵乡绅家公子怪病求诊小神医,似乎连小神医都一时束手!王大夫听到这消息,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阴狠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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