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温暖的光带。林知意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回涌——长廊里的窒息，门内的暖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那戛然而止的靠近，以及那句让她从云端跌落的“晚安，林知意”，还有最后那条简短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的“收到”。
心口依旧有些闷胀，但不再是尖锐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经历了一场剧烈情绪风暴后的、带着微妙余波的疲惫与……清明。
她起身，洗漱，换上一身利落的旅行装束。镜中的自己，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平静。她仔细地化妆，用粉底掩盖住眼底淡淡的青色，用口红提亮气色，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重新武装起自己。
当她拉开门走出卧室时，陆延舟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衬衫和西裤，似乎也刚刚整理过自己，下颌线干净利落，只是眼底深处，隐约可见一丝与她相似的、未能完全休息好的痕迹。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没有尴尬的回避，也没有刻意的热络。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慎的、仿佛在确认她状态的专注。而林知意，也第一次没有闪躲，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甚至在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类似于安心的情绪。
“早。”他率先开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听不出太多波澜。
“早。”林知意回应，声音同样平稳。
“半小时后出发去机场，来得及吗？”他问，语气是纯粹的事务性。
“来得及。”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各自整理着随身行李，气氛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刻意维持的正常化。没有人提及昨晚，仿佛那场几乎失控的暧昧与紧随其后的疏离，只是一场发生在平行时空的幻梦。
去往机场的路上，车内依旧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来时那种充满试探和紧张感的安静不同，更像是一种……经过激烈碰撞后，需要时间沉淀和消化的、相对平和的静默。他们都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南国景色，各自心中，却都在翻涌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波澜。
办理登机手续，过安检，进入贵宾候机室。一切流程都与来时无异，只是两人之间的气场，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种无形的、将彼此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力量，并未因昨晚的“未完成”而减弱，反而因为那场克制与挣扎，变得更加厚重和……耐人寻味。
登机后，依旧是相邻的头等舱座位。
林知意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陆延舟在她旁边。飞机开始滑行，冲上云霄。
当失重感传来时，林知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并没有再去紧握扶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舷窗外变得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感受着心脏随着高度提升而微微悬空的感觉。
陆延舟的目光，似乎在她放松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也转向了自己的前方。
飞行平稳后，空乘开始提供服务。
“林总，需要喝点什么吗？”空乘微笑着问，依旧是熟悉的问题。
林知意正要开口说“温水”，旁边却传来了陆延舟的声音，他对着空乘，语气自然地说道：
“一杯温蜂蜜柚子茶，谢谢。”
林知意的心猛地一跳，倏然转头看向他。
陆延舟却没有看她，只是对空乘补充了一句：“给她。”
空乘了然地点点头，很快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放在了林知意面前的小桌板上。
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是温润的淡黄色液体，几片柚子肉沉在杯底，散发着清甜微酸的气息。
和昨天下午茶歇时，他递给她的那杯，一模一样。
林知意看着那杯茶，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微微发酸。他没有用言语道歉，也没有解释昨晚，他只是用这样一个重复的、细微的举动，无声地传递着他的歉意，他的记得，以及他那未曾改变的……关怀。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瞬间涌上的湿热。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捧住了那杯温暖的柚子茶，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直熨帖到了心里。
她小口地喝着，清甜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也滋润了她有些干涸的心田。
陆延舟这才转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捧着杯子的手上，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圈着温暖的杯壁，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没有问她好不好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话，无需说出口。
有些心意，行动足以表明。
之后的路程，两人依旧没有过多的交谈。林知意偶尔会翻看峰会的一些资料，陆延舟则大部分时间在处理邮件。但他们之间那种紧绷的、令人不安的张力，似乎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松弛的、甚至可以说是……默契的平静。
当飞机开始下降，准备降落在熟悉的北方机场时，林知意看着窗外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心中感慨万千。
短短两天的深圳之行，像一场浓缩了太多情感要素的戏剧。有并肩作战的默契，有应对刁难的从容，有被他坚定维护的悸动，也有那悬在半空、未能落下的吻带来的失落与难堪，更有最后这杯蜂蜜柚子茶所传递的、无声的和解与更深层次的理解。
飞机平稳着陆，在跑道上减速滑行。
“到了。”陆延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嗯。”林知意点了点头。
拿好随身行李，随着人流走下飞机。北方干燥清冷的空气，与深圳的温润湿热截然不同，瞬间让人清醒。
站在廊桥上，看着熟悉的航站楼，林知意知道，他们即将回到那个充满了现实博弈、复杂关系和各种目光的世界。
然而，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和陆延舟之间，那层坚冰，在深圳微醺的夜晚和这杯温暖的返程茶饮中，已经悄然融化了大半。
剩下的，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她侧过头，看向身边同样望着前方、神色沉静的男人。
阳光透过廊桥的玻璃，在他侧脸上投下明亮的光影。
林知意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返程航班，带回来的，不只是身体的回归。
更是一颗历经波澜后，更加清晰，也更加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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