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带来的剧烈心悸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狼藉的心岸和一片冰冷的空洞。林知意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窗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试图将那个雨夜拥抱的触感从感官记忆中剥离。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便如附骨之疽,难以驱散。
车内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窗外模糊流动的光影是唯一的参照物。雨刷器规律的摇摆声,成了这狭小空间里唯一的时间刻度,每一下,都像是在丈量着这沉默的厚度。
这沉默,不同于之前各自沉浸思绪的安静,而是一种充满了未竟之言、复杂情绪和历史重量的、令人窒息的胶着。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在空气中缠绕、绷紧,连接着彼此,却又带着刺痛的距离感。
林知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她也能感觉到身侧陆延舟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火山,散发着无形的热力和压力。他握着方向盘的姿势看似放松,但她刚才分明看到了他泛白的指节。
他也在被那段往事困扰吗?那个拥抱,对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让她感到一阵烦躁。她厌恶这种失控的、不断回溯过去的状态。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筑起足够坚固的防线,却没想到,仅仅是一次意外的同行,一场相似的雨,就能让她如此方寸大乱。
她必须打破这沉默。否则,她怕自己会被这无声的浪潮淹没。
“陆总,”她开口,声音因为刻意压制情绪而显得有些干涩僵硬,“关于‘星云’数据污染的事情,技术安全部那边,有初步结论了吗?”
她选择了最安全、最公事化的话题。仿佛这样,就能将两人重新拉回纯粹的甲乙方关系,抹去刚才那段失控的插曲。
陆延舟似乎对她的提问并不意外。他目光依旧看着前方,雨幕中的红灯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像两簇跳动的火焰。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核查过了。是人为操作,权限指向赵宏手下的人。”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提及自己后续的处理决定。但这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证实林知意之前的猜测,也间接肯定了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选择独立解决问题的正确性。
林知意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在专业层面,她的判断和行动没有错。
“谢谢告知。”她客套地回应,然后又陷入了沉默。似乎除了工作,他们之间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安全交谈的内容。
车内再次被令人难堪的寂静笼罩。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浓了。
车子转过一个弯,驶入一条相对僻静的林荫道。路灯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点,洒在湿漉漉的路面上。
就在这光影交错间,陆延舟忽然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
“刚才……做噩梦了?”
林知意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涌向了头顶,让她耳根发烫。她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而且问得如此……精准。
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只是有点累,打了个盹。”
她的否认快速而干脆,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仓促。
陆延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更像是一种……了然。
这种了然,比直接的追问更让林知意感到无所适从。仿佛她所有的心思和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包,指甲陷入柔软的皮质中。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这一次,连雨刷器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林知意只觉得车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每一秒的流逝都变成了一种煎熬。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上这辆车。宁愿在雨里多等一个小时,也好过此刻被困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与过去和身边这个男人无声地对峙。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要求提前下车时,陆延舟却再次打破了沉默。这一次,他的话题更加出乎她的意料。
“你那个自建数据环境的方案,”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里面的规则引擎和元数据建模思路,很特别。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开源框架。”
林知意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谈起技术细节,而且切入点如此专业和精准。
这暂时将她从尴尬的个人情绪中解救了出来。涉及到她的专业领域,她的本能反应是戒备和审视。
“陆总对技术细节也这么了解?”她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延舟科技毕竟是以技术立身。”陆延舟的回答滴水不漏,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而且,一份能绕过‘星云’数据污染,独立完成压力测试的方案,值得关注。”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商业探讨,听不出任何个人色彩。这让林知意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
“是一些我们自己摸索和优化的方法。”她含糊地回应,并不打算深入分享核心技术。那是她和团队立足的根本。
“看来你这五年,没有虚度。”陆延舟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赞赏还是陈述事实。
但这句话,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林知意。
她没有虚度?是啊,她怎么能虚度?从那个雨夜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必须拼命奔跑,才能不被过去吞噬,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五年的艰辛和汗水,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被他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提及,心里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人总要向前看。”她淡淡地回应,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平静的面具之下。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少了几分令人窒息的紧绷,多了几分各自沉淀的复杂。
车子终于缓缓停在了林知意公寓的楼下。
“到了。”陆延舟说。
林知意如蒙大赦,立刻去解安全带,动作快得几乎有些仓促。“谢谢陆总送我回来。”她公式化地道谢,伸手去开车门。
“林知意。”
他的手,却突然覆上了她正准备推门的手背。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甚至有些烫人,与她冰凉的手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林知意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几乎是瞬间就甩开了他的手。
动作快得近乎失礼。
陆延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林知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失控的空间。
“再见,陆总。”
她丢下这句话,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车门,冲进了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头也不回地奔向公寓大门。
陆延舟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在驾驶座上,看着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许久没有动。
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冰凉的触感,以及她甩开他时那决绝的力度。
他缓缓收回手,握紧了方向盘。
车内,仿佛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咖啡与疲惫的气息。
以及,那长达一路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雨,还在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下定决心般的冷硬。
有些结,光靠沉默,是解不开的。
有些路,既然再次交汇,就不能再让她……轻易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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