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的指尖还凝着乾元殿穹顶的温凉。
那是殿灵最后消散时,符文里渗出来的一缕气息——像晒了百年的老棉被,裹着淡淡的檀香味,又带着点即将熄灭的烛火余温。他对着空寂的大殿再拜一礼,袖中乾坤袋里的下品灵石蹭过掌心,硬邦邦的质感拉回他的思绪:那是殿灵拼着最后一点神魂,塞给他的“盘缠”,说“够你走到下一个有烟火的地方”。
转身时,晨雾裹着殿内的檀香扑过来,他忽然想起殿灵符文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
“守住传承,莫要让坤元宗断了根。”
这句话像颗浸了坤元之气的种子,落在他心口的灵海里。不是那种破土而出的急,是顺着经脉慢慢扎根的韧——他甚至能感觉到,种子在灵海最深处拱了拱,发了细芽。
走出大殿门槛的瞬间,他的脚步顿住了。
身后,乾元殿的轮廓正慢慢隐入雾霭。那些刻着古篆的盘龙柱,原本在殿内看是栩栩如生的龙纹,此刻在雾里只剩模糊的影子,像未写完的诗;传承石碑的光滑表面,还留着他前日打坐时蹭上的衣角温度,此刻却被雾霭慢慢吞噬,像被时光擦去的字迹。唯有怀中石锁的温度,真实得烫人——那是与乾元宗最后的联结,像殿灵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该走了。”他低声说。
抬脚迈出山谷的刹那,整座山谷突然颤了一下。
像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脚下的青石板“嗡”地振动,脚边的雾霭“唰”地散开,乳白色的雾团顺着山谷的坡度往下滚,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岩石,还有缠绕在石缝里的野藤。那些藤蔓上还挂着乾元殿的灵气余韵,泛着淡金的光,像刚被晒过的金箔。
韩石蹲下来,指尖蘸了点地上的雾水,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坤元之气的醇厚,只剩下一丝稀薄的灵气,像被抽干了精华的棉花。他皱起眉——殿灵说过,这护山大阵是用坤元之钥的残片做核心,如今残片还藏在殿里的石碑下,殿灵却又散了,阵法没了“心脏”,自然撑不住。
“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他攥紧石锁,加快脚步。
沿途的灵草疯得吓人。
原本半人高的青竹,现在长得比他还高,竹节上泛着淡金的纹路,像裹了一层凝固的阳光。他伸手碰了碰最前面的竹叶,指尖刚接触到叶片,就被一股灼热的灵气弹开——那叶子“唰”地合上,像只受惊的兽,叶片边缘还泛着细小的锯齿,带着股警告的意味。
“好霸道的坤元之气。”韩石摇头,加快步伐。
这些灵草都是被泄露的灵气催熟的,像吃了激素的孩子,长得快,却失了灵智。他路过一丛原本开着淡蓝小花的灵草,此刻那些花全变成了金色,花瓣上凝着细小的灵气珠,风一吹,珠子掉下来,砸在地上,溅起一圈淡金的光。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的雾霭突然分开了。
像有人用刀划开了层纱。韩石抬头,看见一条青石板路从雾里延伸出来,路的缝隙里长出了嫩草,沾着晨露,踩上去软乎乎的。路的尽头是一座石拱桥,桥身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桥下是潺潺的溪流,溪水里游着几尾通体金黄的灵鱼,尾巴一摆,溅起的水花带着淡金的光。
他走上桥,鞋底沾了点溪水的湿意。回头望向山谷——乾元殿的穹顶已经完全隐没在雾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个沉睡的巨人,盖着层薄纱。
“再见了。”他轻声说。
这一次,不是告别一座殿。是告别那个在秘境里缩在蒲团上啃干粮的少年,告别那个怕被人发现、躲在灵草后面的散修,告别所有藏在雾里的过去。
转身踏上青石板路时,他的靴底终于碰到了阳光。
不是山谷里那种透过雾的柔光,是真正的、带着温度的阳光,晒得他脚踝发痒。风里传来远处的鸟叫,不是山谷里的清鸣,是带着烟火气的啁啾,像村口老槐树上的麻雀,在喊“该回家吃饭了”。
韩石抬起头,天空蓝得像块刚洗过的水晶,没有半点云彩。他摸了摸怀中的石锁,温度还是那样,不烫也不凉,像在说“走吧,前面还有路”。
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感受到外界的阳光。
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不是“在逃”。
他是在“前往”。
前往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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