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的第一个念头，是辨别方向。
然而，这片灰色的迷雾森林，似乎从根源上杜绝了这种可能性。他站在山坡顶端，极目远眺，入目所及，除了翻滚不休的浓雾，再无他物。天空是铅灰色的穹顶，没有日月星辰，光线被均匀地散射，使得整个世界陷入一种永恒的、昏沉的午后。
“咕咚……”
一声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从浓雾深处传来，声音沉闷而悠长，听不出方位，更添了几分诡异。韩石立刻收敛心神，收敛了全身的气息，如同一块融入环境的岩石。
他没有冒进，而是选择了一条缓坡，小心翼翼地向下滑去。脚下的腐殖土松软潮湿，踩上去悄无声息。他每走一步，都会先用脚尖试探，再用整只脚落下。这是他在凡人时期，于山野间行走多年养成的本能，如今在这危机四伏的修仙界，反而成了他保命的依仗。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深入林地数百丈，周围的一切依旧是老样子。高大的、形态奇异的树木遮天蔽日，厚厚的青苔覆盖着一切能触及的表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甜气味，吸入鼻端，让人精神微微一振，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这里的灵气……很奇怪。”
韩石一边前行，一边默默感受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灵气，比外界要浓郁得多，而且品质极高，纯净得近乎液态，呼吸之间，便能感觉到灵气被身体主动吸纳，转化为修为的效率，比在外面快了近一倍。
寻常修士到了这里，恐怕会欣喜若狂。但对韩石而言，这份浓郁的馈赠，却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如此精纯的灵气，也意味着此地必然隐藏着强大的禁制或守护者。而且，最让他头疼的，是那无处不在的迷雾，对他的神识形成了天然的压制。
他的神识修为在同阶中已是翘楚，此刻却感觉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给束缚住了，探查范围被极限压缩到了不足三丈。三丈之外，便是一片混沌，别说探查危险，就连基本的轮廓都无法感知。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视力正常的人突然被蒙上了厚厚的黑布，只能凭借听觉和触觉摸索前行，充满了憋屈和不安。
“不能急。”韩石再次告诫自己。
他停下脚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简，贴在额头上。这是墨老留给他的《基础五行遁术详解》，虽然他修为尚浅，许多高深的遁术无法施展，但里面记载的一些关于阵法、禁制的基础理论知识，却是无价之宝。
他将神识沉浸在玉简中，试图从那些晦涩的理论中，找到应对当前困境的方法。渐渐地，他抛开了杂念，开始沉浸在这种独特的“学习”状态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韩石全神贯注于玉简中的阵法符文时，他身前的浓雾，忽然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并非风吹，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涟漪，仿佛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韩石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他放弃了玉简，身形向后急退，同时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短刃。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阵波动过后，前方三丈外的浓雾，竟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仅限眼前的通道。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块半人高的、表面光滑的青色岩石。
“是幻术？还是……某种指引？”
韩石没有立刻上前。他深知修仙界凶险，越是看似安全的地方，可能隐藏着越可怕的陷阱。他站在原地，冷静地分析着。
首先，他能肯定，这不是幻术。因为他没有看到任何阵旗或符箓的痕迹，而且这种空间上的扭曲，并非幻术的原理。更像是……某种阵法被触发了。
其次，这片林地太过死寂，连风都没有。刚才那声野兽的低吼，似乎也成了绝响。这种绝对的寂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韩石做出了决断。他没有选择那条突然出现的通道，而是绕开了它，继续沿着原方向前进。他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未知的、可能是陷阱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绕开通道的瞬间，他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嚓”声。
韩石低头一看，顿时瞳孔骤缩。
只见他脚下，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亮起了一个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法阵轮廓。而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恰好是这个法阵的阵眼！
若非他反应够快，及时后退，恐怕此刻已经触发禁制，遭遇到难以预料的后果。
“好险！”韩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次的经历，让他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这片林地，处处是杀机，任何大意，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不敢再轻易迈步，而是盘膝坐下，将石锁取出，握在手中。他能感觉到，石锁似乎对这片环境有着某种微弱的感应，但具体是什么，却无法解读。他将心神沉入石锁，试图与其沟通，却依旧是一片沉寂。
无奈之下，韩石只能依靠自己。
他将精神高度集中，不再依赖神识扫探，而是调动全身所有的感官，甚至包括灵根对天地灵气的细微感知。他的脚步放得极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通过脚底传来的触感和空气中灵气流动的微弱变化，来判断脚下是否安全。
这种方法效率极低，且极其耗费心神，但聊胜于无。
就这样，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韩石终于有了一些发现。
他发现，这片林地并非杂乱无章。那些参天古树的分布，看似随意，实则隐隐遵循着某种规律。一些特定种类的低矮灌木，总是成片出现在固定的区域。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荒古气息，在某些地方会变得浓郁一些。
“这应该是一处上古遗迹，被人用大阵封锁了起来。”韩石心中得出结论，“这片迷雾，还有这被压制的神识，都是大阵的一部分。我的到来，或许只是一个意外，但也可能，是这阵法在特定条件下被触发的结果。”
他想起那座黑水幽穴的玉棺和传送阵，心中不禁一沉。看来，无论是那位幽穴主人，还是这上古阵法的主人，都习惯用传送这种方式，来处理不速之客。
“既然有上古阵法，那会不会有阵眼？或者……阵法的记载？”
这个念头一起，韩石的眼中便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如果能找到这座大阵的来历和破解之法，他或许就能离开这里，甚至获得意想不到的传承。
他不再盲目前行，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寻找线索。他沿着灵气相对稀薄的区域前进，避开那些荒古气息浓郁的地方。他相信，越是核心的区域，禁制必然越强。
时间已近黄昏（如果这里有黄昏的话）。韩石寻觅了一整天，除了对这片森林的危险有了更深的认识外，并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的收获，是他磨炼出了更强的耐心和感知力。
夜幕降临，或者说，这片世界进入了另一种更加深沉的灰色。
韩石在一处三棵古树交汇形成的凹陷处，找到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壁。石壁光滑干燥，后面是一个狭窄的石缝，仅能容他侧身躲藏。
他决定在此过夜。在这处处危机的环境下，夜晚未必比白天更安全，但至少可以让他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整理一下思绪。
盘膝坐在石缝中，韩石吞下一颗聚气丹，默默恢复着一天的消耗。他将那枚特制的温玉瓶取出，看着里面剩下的小半瓶阴髓液，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时候。此地处处透着诡异，他需要保持最佳状态，才能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他将玉瓶贴身收好，调整呼吸，进入入定状态。石锁依旧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冰冷而坚硬的触感，是他在这片未知之地，唯一熟悉的东西。
迷雾森林的夜晚，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嘶吼，提醒着韩石，他并非孤身一人。
而在他无法感知的迷雾深处，一双双猩红或冰冷的眸子，缓缓睁开，锁定了他这个贸然闯入的“猎物”。
喜欢凡人炼道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凡人炼道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