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来人。
这五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昭德苑内那几乎凝固的空气里。
张飞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血丝虬结,仿佛要喷出火来。他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满身煞气如出鞘的利刃,直指门外。
关羽按刀的手猛然收紧,青筋暴起,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道危险的缝,寒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整个厅堂的气氛,由死寂转为一触即发的紧绷。
只有刘备,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失了魂魄的石像。他缓缓转过身,昏暗的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哥!”张飞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被困的猛兽。
刘备抬起手,动作很轻,却不容置疑地止住了张飞的冲动。他看向那名进来通报的家将,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知道了,让他在门外稍候。”
家将如蒙大赦,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大哥,这董贼深夜召见,必不怀好意!”张飞急道,“鸿门宴!这定是鸿门宴!俺随你同去,看他能奈我何!”
“三弟,稍安勿躁。”关羽沉声道,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刘备身上,“大哥,你的意思是?”
刘备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案几前,将那卷象征着无尽嘲讽的“安汉将军”诏书,仔仔细细地卷好,收入袖中。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兄弟。
“二弟,三弟,”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方才的迷茫,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你们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为何?”张飞不解。
“因为,这里是长安。”刘备的回答很简单,却重逾千斤。
这里是长安,不是他们可以纵马驰骋的沙场。这里是董卓的巢穴,是那个能让八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怪物的领地。在这里,个人的勇武,没有任何意义。
刘备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他仿佛不是去面见一个生死大敌,而是要去参加一场庄重的祭典。
“若我天明未归,”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便散了,各自……寻个活路吧。”
说完,他推开门,毅然决然地走入了那片深沉的夜色之中。
门外,寒风扑面。那名黑甲武官和两排甲士,如铁铸的雕像,默然伫立。看到刘备出来,武官只是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带路。
从昭德苑到相国府,不过两里路。
这段路,刘备却感觉走了半生那么长。
长街之上,万籁俱寂。白日里狂欢的人潮早已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气。一队队手持长戟的巡夜甲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街角走过,冰冷的铁甲在远处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整个长安城,像一头陷入沉睡的巨兽,却在黑暗中,睁着无数双警惕的眼睛。这种秩序,这种深入骨髓的掌控力,让刘备心中发冷。
他抬起头,望向长街的尽头。
相国府,就盘踞在那里。
那不是一座府邸,那是一座堡垒。高大的围墙在夜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墙头之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座高耸的哨塔,塔顶上悬挂着一种奇特的灯盏,发出的光芒比寻常火把要明亮数倍,将墙外百步照得如同白昼。
府门前,没有寻常府邸的石狮,而是两尊刘备从未见过的、通体漆黑的金属雕像。那雕像造型古怪,似兽非兽,充满了某种冰冷而暴戾的美感。
刘备的脚步,在府门前停顿了一瞬。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走进一座权臣的府邸,而是在踏入另一个世界。一个由钢铁、火焰和未知法则构筑的世界。
穿过层层守卫,他被带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前。
殿内,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也没有阴森可怖的刑具。
只有一片……奢靡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大殿的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石板,能清晰地倒映出穹顶的光辉。数十名身着轻纱的美貌侍女,如同穿花蝴蝶般,端着金盘玉盏,悄无声息地来回走动。空气中,弥漫着酒的醇香、肉的滚烫和一种奇特的、不知名香料的甜腻气息。
大殿正中,最高处的台阶上,摆着一张巨大无比的软榻。软榻上铺着整张的白虎皮,一个肥硕如山的身影,正斜倚在上面。
董卓。
他穿着一件松垮的丝绸长袍,领口敞开,露出胸口一片黑黢黢的护心毛。他一手抓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另一只手,则在一个美人的纤腰上肆意游走。
看到刘备进来,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嘴里一边咀嚼着羊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哟,来了?”
他的声音粗鄙,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轻蔑。
刘备停在殿中,躬身行礼:“罪臣刘备,拜见相国。”
“罪臣?哈哈哈……”董卓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放声大笑,肥硕的身体在软榻上抖动,连带着他怀里的美人都花枝乱颤,“你刘玄德,可是匡扶汉室的刘皇叔,是天下闻名的仁义君子,怎么到了咱家这里,就成罪臣了?”
他将啃得差不多的羊腿骨随手一扔,骨头在光滑的地面上滚出老远。他用油腻腻的手,拍了拍怀中那美人的脸蛋,粗声道:“去,给咱们的安汉将军,赐个座。”
那美人连忙起身,扭着腰肢,从角落里搬来一只矮小的木墩,战战兢兢地放在了距离董卓十几步远的地方。
羞辱。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羞辱。
刘备的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走到木墩前,撩起衣袍,端正地坐了下去。
“啧啧。”董卓摇着头,拿起旁边侍女递上的丝巾擦了擦手,“瞧瞧,瞧瞧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请了尊泥菩萨回来供着呢。”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侍女。
大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董卓的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如同野兽般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刘备。
“刘玄德,你是不是很恨咱家?”
刘备眼帘低垂,没有回答。
“你肯定恨。”董卓自顾自地说道,“咱家废了皇帝,烧了洛阳,杀了你的盟友,还把你像条狗一样圈在长安。你心里,怕是巴不得把咱家千刀万剐吧?”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玩味起来:“可是,你不敢。你也做不到。”
他指了指殿外,声音陡然拔高:“你出去看看!这长安城的百姓,他们不恨咱家!他们给咱家立生祠,他们喊咱家‘万岁’!他们说咱家是天底下最好的相国!”
“你再想想,你刘玄德,你举着仁义的大旗,南征北战,你给了他们什么?战火!饥饿!流离失所!”
“你说,咱俩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蛋?”
这一连串的诘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刘备的心上。他原本已经沉静如死水的心湖,再次被搅动起滔天巨浪。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给了百姓什么?
董卓看着他那张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了。
【系统,看见没?这就叫诛心!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叫高级。这波操作,怎么也得给个五千反派点吧?】
陈默在心里得意地吹着口哨。他要的,就是彻底摧毁刘备的信念体系。一个没有了信念的刘备,才有可能被他重新塑造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刘备’心境产生剧烈波动,反派行为判定成功。奖励反派点数3000点。】
【才三千?系统你抠门啊!算了,蚊子腿也是肉。】
陈默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嚣张。他从软榻上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到刘备面前。
巨大的阴影,将刘备完全笼罩。
“刘玄德,知道咱家为什么留着你吗?”董卓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
刘备缓缓抬起头,迎上了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因为……咱家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董卓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酒肉熏黄的牙齿,“你不是喜欢百姓吗?不是想当救世主吗?行啊,咱家给你这个机会。”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扔在刘备的面前。
“咱家在城里,新设了一个衙门,叫‘民生安置司’,缺个管事的。我看你这个‘安汉将军’就挺合适。”
“从明天起,长安城内外所有流民的吃喝拉撒、登记造册、安排农田、分发农具……这些破事,就都归你管了。”
刘备愣住了。
他捡起地上的竹简,缓缓展开。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清晰的小字:
“兹任命安汉将军刘备,为‘民生安置司’主事,总领关中流民安置事宜,钦此。”
这……这是什么?
让他去管流民?
这算什么官?前汉后汉,从未有过如此古怪的官职。
这既不是羞辱,也不是囚禁。这反而……是在给他实权?是在让他去做他最想做,也最擅长做的事情?
刘备彻底懵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董卓的意图。
“怎么?不愿意?”董卓看着他呆滞的表情,冷哼一声,“别给脸不要脸。咱家给你事做,是看得起你。你要是觉得委屈了你这个刘皇叔,咱家多的是法子让你去跟袁绍做伴,天天听他哭丧。”
说完,他不再理会刘备,转身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走回软榻,重新躺了下去,嘴里嘟囔着:“滚吧,滚吧,别耽误咱家睡觉。”
刘备手握着那卷竹简,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这个深夜将他召来,对他极尽羞辱的魔王,最后却给了他一个……实现他毕生抱负的机会?
他究竟想做什么?
刘备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浑浑噩噩地走出相国府,重新站在那冰冷的夜风中时,他手中的这卷竹简,比他腰间的雌雄双股剑,要沉重千倍、万倍。
他抬头,望向昭德苑的方向。他知道,他的两个兄弟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一个结果。
可他,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这一切?
他低头,看着竹简上那“民生安置司主事”七个字,心中涌起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
难道,我应该……谢谢他?
喜欢三国:我董卓,被逼当天命大反派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三国:我董卓,被逼当天命大反派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