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熄火后没有立刻下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手指在方向盘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确认某个节奏。
刚才离开办公室前,他最后看了一遍那份藏在打印机废纸槽里的U盘,
黑色塑料外壳已经有些磨损,但还能用。
他推门下车,脚步沉稳地走向电梯间。
指纹识别通过后,电梯直上六楼。
走廊依旧安静,保洁早已下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微微发亮。
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反手锁死,没开主灯,只拧亮了桌角那盏台灯。
电脑启动时发出轻微嗡鸣。
他插入一个旧式移动硬盘,不是常用的办公设备,而是私人购置的二手货,从不联网。
他调出财政局三年前的项目备案离线数据库,光标在搜索框停顿片刻,
输入“恒信资产”与“丁义珍”两个关键词。
页面刷新,跳出两条记录。
一条是两年前某旧改项目的第三方评估协议附件,
另一条则是半年前一次土地预审会议纪要的补充说明。
两份文件中都出现了“林志国”的签名,职务标注为“独立财务顾问”和“项目监督代表”,
但均未附资质证明或单位公章。
他记下了这两份文件编号,转而打开企业信用平台。
网页加载出“京州恒信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基本信息:
成立时间三年零四个月,注册资本五千万,实缴资本未公示。
经营范围写着资产管理、投资咨询等常规条目,但近三年无任何公开业务合同登记。
他往下拉,看到股东变更记录。
半年前,公司经历一次股权结构调整。
原持股百分之六十的大股东“宏远联合控股”退出,
新增两名自然人股东,周美兰、陈立峰。
其中周美兰认缴两千八百万,占股百分之五十六。
他停下动作,在脑海里翻了一遍过往资料。周美兰这个名字出现在哪里?
他闭眼回想,忽然记起一份拆迁补偿款拨付审批单上的附属材料:
一家名为“华信物业”的小企业曾作为劳务外包方承接安置区保洁工作,法人正是周美兰。
而那笔业务,是由时任分管副市长的丁义珍特批纳入采购清单的。
他睁开眼,打开本地文档,新建一张表格。
左侧列写资金流向节点,
右侧对应关联人物与时间点。
当他在“周美兰”一栏旁标注“林志国配偶”时,指尖顿了一下。
林志国,丁义珍妻子的表弟。
这个关系在官方档案中从未被提及,但在一次干部家属信息核查中,他曾无意间瞥见过亲属填报表上的名字连线。
当时没在意,如今串在一起,成了关键拼图。
他继续查证监事备案信息。
林志国虽未持股,却拥有账户动账审核权限,且公司章程中特别注明“重大财务支出需经监事书面确认”。
这意味着即便不是股东,他也掌握着资金出口的实际控制力。
孙连城靠回椅背,手指轻点桌面。
一家注册地址为空置厂房、无实际运营痕迹的企业,
由亲属担任关键职位,承接政府项目,接受大额拨款,再通过代持结构转移资产,这不是巧合,是设计好的通道。
他重新连接打印机,但这次没有输出任何文件。
而是取出一张空白A4纸,手动绘制资金路径草图。
从滨江地块预付款开始,七笔拆分款项分别流向三家中介公司,其中一笔两千一百万进入恒信账户。
两天后,该款项以“咨询服务费”名义转出,分成三笔汇入不同个人账户,
收款人分别为周美兰、林志国 cousin 赵某、以及一名叫刘振海的境外账户持有人。
他盯着最后一个名字。
刘振海,曾在丁义珍胞弟移民加拿大的申报材料中出现过,身份为“资金托管代理人”。
这笔钱最终去向明确:洗白后出境。
他收起草图,撕成碎片投入垃圾桶,用打火机点燃。
火苗蹿起又迅速熄灭,留下焦黑残渣。
他将灰烬倒进茶杯,加水搅匀,倒入窗台一盆枯萎的绿植下。
做完这些,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一本皮面笔记本。
封面没有标题,内页按日期记录着零碎事项,看似日常备忘,实则暗藏编码符号。
他在最新一页写下:
“恒信资产,实际控制链闭环待验。
1. 监事林志国,妻族亲缘;
2. 配偶周美兰持股过半,来源不明;
3. 公司无实体业务,依赖政项输血;
4. 资金快进快出,具洗钱特征;
5. 多次审批签字与dYZ分管领域重合。”
写到这里,他停笔,思索片刻,在末尾添上一句:
“需查原始授权书是否存在代签或影印替换。”
合上本子,锁回保险柜。
他拔下U盘,用胶布缠住金属接口,塞进抽屉最深处的一个订书机底部夹层。
这个位置不会有人翻找,就算清理办公用品也不会轻易拆解。
凌晨两点十七分,他关掉电脑,站起身活动肩颈。
窗外城市已陷入沉寂,区政府大楼只剩几扇窗户透出微光。
他整理好桌面,将望远镜模型放回书架角落,顺手拂去一层薄灰。
出门前,他再次检查门锁,确认反锁成功。
电梯下行过程中,他看着数字逐层跳动,眼神平静。
他知道,目前掌握的一切仍不足以掀桌,但已经足够让他从被动防守转入主动布线。
车子驶出区政府大门,沿江滨路向东。
路灯连成一线,映在路面湿漉漉的反光带上。
他打开车载广播,低音播报着明日天气预报,声音模糊不清。
住宅小区入口处,保安探出身子看了看车牌,挥手放行。
他把车停进固定车位,拎包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屋内电视还在响,音量压得很低。
他推门进去,玄关灯自动亮起。
妻子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毯子滑到一半,遥控器搁在腿边。
他放下公文包,轻轻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绕过茶几时瞥见屏幕正播放晚间新闻回放。
他走进卧室,脱下中山装挂好,领带解开两颗扣子。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凉透的水,旁边是药盒,标签朝下。
他没碰,径直躺下,闭眼。
黑暗中,他脑中仍在复盘今晚的线索链条。
林志国的身份确认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问题在于,谁在替丁义珍处理原始文件?
那些需要亲笔签署的授权书、审批单,是否早已被人代签而不为人知?
他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
三天前财政局归档的一份土地置换补充协议,
扫描件清晰显示签字栏为“丁义珍”手迹,但落款时间是周六下午。
那天全市政府系统停电检修,所有电子签章系统关闭,纸质文件应由本人现场签署。
可据值班记录,丁义珍当天并未进入档案室。
他盯着天花板,呼吸渐缓。
明天,得想办法调一份原始文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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