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省人民医院“实习生用药险致患者死亡”的风波,如同初冬的寒风,不仅在医院内部肆虐,更是透过各种渠道,悄然刮向了远方。在距离西安数百公里外,一个被黄土坡环绕的宁静村庄里,这阵风带来的,是天塌地陷般的噩耗。
陈墨的父亲陈建国,一位与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沉默寡言如同村口老槐树般的汉子,是从一个在省城打工的远房侄子那里,辗转听到这个消息的。电话那头语焉不详,只模糊地说“墨娃子在医院惹上大事了,人家要告他,要赔好多钱,工作可能都保不住了”。
挂了电话,陈建国捏着那部老式按键手机,在自家昏暗的堂屋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灶膛里的火早已熄灭,他也一动不动。烟袋锅子熄了又点,点了又熄,浓烈的旱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越聚越浓的沉郁。他不懂什么医疗事故,什么调查程序,他只听懂了两件事:儿子出事了,要赔很多钱。
“他爹,咋了?魂不守舍的?”陈墨的母亲李秀兰从地里回来,看到丈夫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锄头问道。
陈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墨娃子……在城里,出事了。”
当李秀兰终于从丈夫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事情的大概时,这个勤劳坚韧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咋……咋会这样?墨娃子那么老实,学医那么用心,咋会把人治坏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啊他爹?”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陈建国低吼一声,像是要把心中的恐慌和无力都吼出去,他猛地站起身,“收拾东西,天一亮就去西安!咱得去看着墨娃子!”
这一夜,老陈家灯火未熄。李秀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能带的土特产——自家舍不得吃攒下的土鸡蛋、晒好的红薯干、一小罐野蜂蜜,还有陈墨从前最爱吃的炒面,小心翼翼地打包进一个洗得发白的蛇皮袋里。她总觉得,儿子在城里受了委屈,吃了这些东西,心里能好受点。
陈建国则蹲在门槛上,一遍遍数着家里那点可怜的积蓄。那是他们老两口省吃俭用,准备给陈墨将来娶媳妇用的,厚厚的一沓, mostly 是零票,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他数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点钱,在动辄几十上百万的“巨额赔偿”面前,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天刚蒙蒙亮,老两口就锁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踏上了前往西安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李秀兰紧紧抱着那个蛇皮袋,眼睛红肿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景象,心里七上八下。陈建国则始终挺直着腰板,一言不发,但那紧握的、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几经周折,当他们按照地址找到陈墨租住的、位于医院附近那栋老旧居民楼的小单间时,已是华灯初上。
敲门声响起时,陈墨正对着一堆医书和笔记发呆,试图从复杂的药性理论中寻找一丝灵感。他打开门,看到风尘仆仆、脸上写满疲惫与担忧的父母赫然站在门口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爸?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陈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
“墨娃子!”李秀兰一看到儿子,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上前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你没事吧?啊?吓死妈了!”
陈建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提着那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蛇皮袋,走进了这间狭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看到儿子桌上摊开的书籍和明显消瘦的脸颊,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爸,妈,你们先坐,喝口水。”陈墨连忙让父母坐下,手忙脚乱地去倒水,内心的震惊逐渐被一股酸楚的暖流和更深的愧疚所取代。他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更没想到,父母会如此匆忙地赶来。
“别忙活了。”陈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说说,到底咋回事?真像外面传的,你把人家治坏了?要赔一百万?”他直接问出了最核心、也最残酷的问题。
陈墨看着父母那饱经风霜、此刻却因他而充满焦虑的脸,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最平静、最简化的语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没有提及孙小军的阴谋,只说是可能遇到了罕见的药物反应,或者是在某个环节出了无法查证的岔子,目前正在调查,自己已经被停职。
“……情况就是这样。赔偿的事情,家属是提了,但最终还要等调查结果。”陈墨说完,低下了头,不敢看父母的眼睛。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不仅为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更为让年迈的父母为他担惊受怕、长途跋涉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一百万……我的老天爷啊……”李秀兰听完,喃喃自语,脸色更加苍白,她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压垮他们整个家庭。
陈建国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然后,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墙角,从那个蛇皮袋的最底层,掏出了那个用旧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他走回儿子面前,将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那摞捆扎整齐、却显得异常单薄的钞票。
“墨娃子,”陈建国将钱推到儿子面前,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你爹我没本事,就攒下这么点。你先拿着,不够……不够咱再想办法。爸就是砸锅卖铁,把咱家那几亩坡地卖了,也不能让你被人家告倒!”
那摞钱,混杂着各种面值,甚至还有许多一角、五角的硬币,静静地躺在粗糙的手帕上,散发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它们与“一百万”那个数字相比,渺小得可笑,却又沉重得让陈墨瞬间湿了眼眶。
“爸!这钱我不能要!”陈墨猛地抬起头,声音哽咽,“这是你们养老的钱!而且这点钱根本……”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陈建国打断他,语气强硬,那双常年劳作、关节粗大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是咱老陈家的骄傲,是村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医生!爹妈没念过啥书,帮不上你别的忙,但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这钱,是爹妈的心意!咱人穷,志不能短!该咱担的责任,咱认!但不是咱的错,谁也别想往你头上扣屎盆子!”
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如同黄土高原般厚重而坚韧的力量。他没有太多文化,不懂城市里的弯弯绕绕,但他坚信自己儿子的品性,他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儿子毫无保留的支持。
李秀兰也抹着眼泪走过来,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墨娃子,别怕,啊?天塌下来,有爹妈跟你一起扛着。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城里待不下去了,咱就回家,妈给你烙饼吃……”
听着父母这些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的话语,看着父亲推过来的那摞带着体温的零钱,陈墨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愤怒、压力、孤独,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再是那个独自面对狂风暴雨的医生,他身后,还有两座虽然不高大,却愿意为他倾尽所有的靠山。
他用力地回握住母亲粗糙的手,看着父亲那布满皱纹却写满坚毅的脸,心中那几乎要被现实浇灭的火焰,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为了自己,为了信任他的王嫣然、李梦瑶,更为了眼前这两位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淳朴的父母,他绝不能倒下!他一定要洗清冤屈,堂堂正正地行医济世!
“爸,妈,钱你们收好。”陈墨将钱轻轻推回父亲手中,声音虽然还有哽咽,却异常坚定,“你们放心,儿子没做错事。这钱,用不上。我会把事情弄清楚,一定会!”
他将父母安顿下来,看着他们因为疲惫而很快入睡,自己却毫无睡意。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他清瘦却无比坚毅的侧脸。
家人的到来,如同在他干涸的心田注入了一股来自黄土地的、充满生命力的泉水。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份沉甸甸的、无声的守护,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更加艰难,但他已无所畏惧。他必须,也一定能,为了所有爱他和他爱的人,赢回自己的清白和尊严!
喜欢神医闯关中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神医闯关中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