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正堂,今日气氛空前肃杀。
御座高设于北面,武则天端坐其上,头戴金冠,身着玄黑底绣金凤常服,面容隐在珠帘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股沉凝如山的威压笼罩全场。
堂下,三法司长官、狄仁杰、张承翊、孙敬之及一众核心办案官员皆肃立两旁。
堂外,禁军林立,甲胄鲜明,兵刃在秋日阴沉的天空下闪着寒光。
这场审讯,不对外公开,却决定着帝国最深层的震荡与走向。
“带逆犯李昭德!”随着内侍监高延福一声尖利的通传,沉重的铁链拖曳声由远及近。
两名魁梧的禁军押着李昭德步入大堂。
他身着白色囚服,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短短数日,那位曾经权倾朝野、意气风发的宰相已荡然无存,唯有一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不甘与桀骜的余烬。
他抬头,目光扫过御座上的武则天,扫过狄仁杰,扫过堂上诸公,嘴角竟扯出一丝扭曲的冷笑,并未下跪。
“李昭德!”大理寺卿厉声喝道,“陛下亲临,还不跪下行礼!”
李昭德嗤笑一声,声音沙哑:“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再行此虚礼?”
武则天并未动怒,珠帘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李昭德,朕今日来,不是来看你表演骨气。朕要亲耳听听,你这位朕的‘股肱之臣’,是如何谋划,要裂朕的江山。”
狄仁杰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请出示人证物证。”
得到武则天默许后,狄仁杰首先唤上了被俘的幽冥司长老仇焕与监门将军周贽。
两人在御前战战兢兢,将“天地人”三级架构、“四方使者”的存在,以及李昭德如何利用职权安插眼线、传递指令的罪行,一一供述。
尤其是周贽,将宫中潜伏的眼线网络和盘托出,每报出一个名字,都让堂上部分官员面色微变。
李昭德听着,脸色愈发阴沉,却依旧咬牙不语。
随后,孙敬之上前,展示了玉牒名录与破译的密码规律,清晰揭示了幽冥司庞大的组织网络和隐秘的联络方式。
接着,是那几封与“滕王”往来的密信,笔迹鉴定结果,以及那份李昭德亲笔签署的暗杀名单。
一项项证据,如同无形的巨石,不断垒砌在李昭德身上,压得他身形微微佝偻,呼吸也粗重起来。
但真正的高潮,在于最后两样证物。
张承翊亲自捧上一个覆盖着明黄绸缎的托盘。
当绸缎掀开,那件金线绣着九条五爪金龙的明黄龙袍,以及那份盖着“幽冥司主”印信的册立新君诏书草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时,整个大堂瞬间死寂!
龙袍!
伪诏!
这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辩驳的、赤裸裸的谋逆铁证!
“李昭德!”狄仁杰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私藏龙袍,伪拟诏书,勾结突厥,割让国土,煽动流民,刺杀大臣,祸乱宫闱!尔还有何话说?!”
李昭德死死盯着那件刺眼的龙袍,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脸上的肌肉扭曲,那强装的镇定终于彻底崩溃。
“哈哈…哈哈哈…”他猛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癫狂,在肃穆的大堂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不错!是我!都是我我干的!”他止住笑声,双目赤红地看向武则天,看向满堂官员,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武曌!你这篡唐的妖后!李唐天下,就是被你这等妇人窃取!我李昭德,身为李唐臣子,兴复唐室,有何不对?!”
他猛地指向堂上一些面色苍白的官员:“还有你们!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平日里哪个不曾受过李唐恩惠?哪个私下里不对这武周天下腹诽心谤?!如今却一个个站在这里,充当这妖后的爪牙,审判于我!可笑!可悲!”
他如同疯狗,开始肆意攀咬,揭露一些官员曾对武则天政策的不满言论,或是一些家族与李唐宗室的旧日渊源,试图将水搅浑,制造恐慌。
“还有那漕运、那军粮、那河工…哈哈哈!”李昭德狂笑,“没有朝中诸公的‘鼎力相助’,没有那些见不得光的‘默许’与‘行方便’,我幽冥司岂能如此顺畅?!你们以为抓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吗?这朝堂之上,这帝国上下,有多少人是被你们逼着,走上了这条船?!”
他的话语,如同毒液,溅射开来,让不少官员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生怕被这疯癫的逆贼拖下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侍立在御座之侧的高延福,微微动了。
他缓步上前,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匣。
“陛下,”高延福的声音依旧平稳尖细,“老奴想起,先帝高宗在位时,曾有一卷关于‘幽冥’之事的秘档,封存于内侍省秘库。因年代久远,且事涉…太宗皇帝遗令,故一直未曾启视。今见此逆贼猖狂,老奴斗胆,请出此档,或可佐证一二。”
武则天目光微闪:“呈上来。”
高延福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卷色泽泛黄的帛书。
他小心翼翼地将帛书展开,呈递御前。
武则天快速浏览着帛书上的内容,珠帘后的脸色变幻不定。
片刻,她将帛书递给狄仁杰:“狄卿,你也看看。”
狄仁杰接过帛书,仔细观看。
上面以严谨的楷书记载,太宗皇帝晚年,确曾设立一隐秘机构,负责监察宗室与朝臣异常,处置不便明言之事,其名便唤“幽冥”,以“九幽玄铁令”为信物。
然太宗临终前,深感此机构权力过甚,易生祸端,曾密令予以裁撤,所有人员、档案、令牌,皆应封存或销毁…
帛书的记载,与裴琮所言相互印证,彻底坐实了“幽冥司”源于太宗朝皇室秘卫的根脚!
“李昭德!”狄仁杰举起帛书,声音如同寒铁,“先帝早有明鉴,此等机构权力失控必生大患!尔等不仅未遵遗命裁撤,反而将其化为私器,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岂止是对不起陛下,更是违背了太宗皇帝的遗训!”
李昭德看着那卷帛书,听着狄仁杰的斥责,狂态稍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震惊,有恍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讥诮。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御前对簿,铁证如山下,李昭德供认部分罪行,却又疯狂攀咬,试图搅乱朝局。
而先帝秘档的出现,则将这桩逆案的源头,指向了更深远、更敏感的皇室旧事。
武则天端坐于上,将李昭德的狂态与那卷帛书的内容尽收眼底。
她知道,李昭德并非全部,甚至可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这场御前对簿,撕开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她的目光透过珠帘,落在不再言语的李昭德身上,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逆犯李昭德,罪证确凿,供认不讳。然,朕要知道的,远不止于此!”
“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
裂国之谋的最终章,尚未书写。
(第169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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