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秀梅婚期只剩十天，院角的腊梅刚冒出花苞，刘婶就挎着蓝布包袱进了门。她脸上堆着笑，一进院就喊：“仙凤妹子，我来送彩礼了！”
张仙凤正坐在炕沿上给陈小伟补鞋，听见声音立马扔下针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手不自觉地在围裙上擦了擦：“他婶子快坐！秀梅，赶紧给你刘婶倒热水！”
秀梅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搪瓷杯，看见刘婶手里的蓝布包袱，心里莫名一紧——她听宋茜嫂子说过，彩礼是姑娘家的体面，该自己收着，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也能有点傍身的钱。
刘婶接过水杯，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递到张仙凤面前：“仙凤妹子，这是彩礼，十块钱，你点点。咱们两家是实在亲戚，我也不跟你客气，以后秀梅嫁过来，还得你多担待。”
红布包打开，十块钱的纸币叠得整整齐齐，在昏暗的屋里泛着淡淡的光泽。这是秀梅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钱——她平时连一分钱的零花钱都没有，买根针都要跟张仙凤伸手要。
张仙凤的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抓过红布包，手指飞快地数了一遍，然后麻利地把钱揣进自己的棉袄内袋，拍了拍胸口，笑得合不拢嘴：“他婶子太客气了！秀梅能嫁去刘家，是她的福气，以后我肯定多教她懂事，不让你操心！”
秀梅站在旁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以为张仙凤会把彩礼给她，哪怕只给她一半，可张仙凤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把钱揣进了自己兜里。
“娘，这……这是我的彩礼……”秀梅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张仙凤回头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的彩礼？你吃陈家的饭、穿陈家的衣长大，这彩礼就该归陈家！再说了，你弟马上要相看对象，这钱得给你弟攒着娶媳妇，哪有你的份？”
“可……可彩礼是给姑娘的……”秀梅还想辩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宋茜嫂子说的“体面”，想起自己以后在婆家连点傍身钱都没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空落落的。
“你懂啥！”张仙凤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姑娘家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要啥傍身钱？有刘家养着你，还不够？再敢多嘴，我就把你这几天的饭都扣了！”
刘婶坐在旁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没说话——她心里也清楚，张仙凤是把秀梅当摇钱树，可只要秀梅能乖乖嫁过来，给刘家生儿子，这点彩礼她也不在意。
秀梅不敢再说话，只能低下头，眼泪掉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看着张仙凤摸着内袋的样子，看着刘婶事不关己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的婚事，她的彩礼，甚至她的未来，都成了张仙凤给陈小伟攒钱的工具。
宋茜端着刚炒好的南瓜子从厨房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她看着秀梅发白的脸，看着张仙凤揣钱的动作，心里一阵发酸。她赶紧走过去，悄悄拉了拉秀梅的胳膊，小声说：“梅梅，别难过，我屋里还有之前攒的两块钱，回头给你，你留着傍身。”
秀梅抬起头，眼里满是感激，却还是摇了摇头：“嫂子，不用，我不能要你的钱……”她知道宋茜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两块钱是宋茜省了好几个月的盐钱，她不能再给宋茜添麻烦。
张仙凤和刘婶又聊了会儿婚礼的细节，一会儿说要办几桌酒席，一会儿说要让秀梅给刘家老小磕头，完全没把秀梅放在眼里。秀梅站在旁边，像个木头人似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只剩下空荡荡的疼。
刘婶走后，张仙凤摸着内袋的钱，又开始跟陈小伟念叨：“小伟，你看，这钱够给你买件新褂子了，等你相看对象时穿，保准能成！”
陈小伟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注意到秀梅的脸色。秀梅默默转身回了屋，关上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坐在炕边，看着宋茜帮她缝的嫁衣，看着藏在木柜里的粗布衣裳，突然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她没有彩礼傍身，没有娘的疼惜，嫁去刘家后，要是刘损云对她不好，要是刘婶苛待她，她该怎么办？
宋茜悄悄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里面是两块钱和几个煮鸡蛋：“梅梅，这钱你拿着，鸡蛋是我今早煮的，你吃点。别跟娘置气，钱虽然不多，可也是个念想，以后真有难处，也能应急。”
秀梅接过布包，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攥着那两块钱，钱上还带着宋茜的体温，暖得她心里发疼：“嫂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咋办……”
“傻丫头，跟我客气啥。”宋茜帮她擦了擦眼泪，坐在她身边，“以后不管到了刘家，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找我，我永远在这儿等你。咱们虽然命苦，可只要互相照应着，总能熬过去。”
秀梅点了点头，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窗外的风刮过，吹得窗户纸沙沙响，可她心里的空落落，却怎么也填不满——她知道，那十块彩礼，不仅是钱，更是她在陈家最后的体面，现在体面没了，她只能攥着宋茜给的两块钱，小心翼翼地盼着，嫁去刘家后的日子，能稍微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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