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和张仙凤琢磨了两天，终于把订婚的日子定在了十天后，选了个农历带“六”的日子，说是“六六大顺”，讨个好彩头。消息一敲定，张仙凤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盘算要准备的东西，嘴里念叨的全是“给秀英做红棉袄”“买两斤水果糖”“请亲戚来家里吃饭”。
这天一早，张仙凤把一块红色的绸缎布扔给宋茜，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宋茜，这布你赶紧给秀英做件红棉袄，订婚那天穿，喜庆！领口和袖口都要绣上牡丹，别绣歪了，要是绣不好，让人笑话咱们家不讲究！”
宋茜接过布，摸了摸，绸缎布又软又滑，是镇上最好的料子，比她嫁过来时穿的旧棉袄好上十倍不止。她赶紧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绣，保证不绣歪。”
“知道就好，别像上次煎药似的出岔子。”张仙凤叮嘱完，又转身喊秀英，“闺女，你过来，试试这双新鞋合不合脚，是我让镇上鞋铺给你做的，红缎面的，配红棉袄正好。”
秀英从屋里出来，穿着一身新做的花布衫，走到张仙凤面前，接过新鞋穿上，转了两圈，笑着说：“娘，合脚！真好看！”
“好看就好，订婚那天，咱娘俩都穿新的，让李干事和亲戚们看看，咱陈家闺女多体面。”张仙凤拉着秀英的手，越看越满意，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宋茜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裁剪的红布，更没提让宋茜也做件新衣服的事。
宋茜心里也没多想，她知道，订婚的主角是秀英，自己能有件干净的粗布褂子穿就不错了，哪敢盼着新衣服。她拿着红布走进灶房旁边的小偏屋，那是她平时做针线活的地方，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放着她娘给她的针线笸箩。
她先把红布铺在桌上，仔细量好秀英的尺寸，用粉笔画出轮廓，再拿起剪刀慢慢裁剪。绸缎布娇贵，剪的时候不能用力过猛，宋茜剪得格外小心，生怕剪坏了，剪了半个时辰，才把棉袄的样子剪出来。
接下来就是绣花。牡丹绣起来费功夫，宋茜从针线笸箩里找出红色和粉色的丝线，穿好针，一针一线地绣起来。她的手很巧，以前在娘家时，娘就教过她绣花，绣出来的花鸟都栩栩如生，可这次绣牡丹，她还是不敢大意，每一针都对齐纹路，生怕绣歪了被张仙凤骂。
绣到中午，宋茜才绣完领口的一朵牡丹，脖子都酸了，手也有点麻。她刚想歇会儿，就听见秀英的声音：“宋茜！我的红棉袄绣得咋样了？快给我看看！”
宋茜赶紧放下针线，拿起没绣完的棉袄，走到院子里：“还没绣完，就绣好了领口，你看看行不行？”
秀英走过来，接过棉袄，翻来覆去看了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牡丹咋绣得这么小？颜色也不够亮，看着一点都不喜庆！你是不是没用心绣？故意糊弄我？”
宋茜愣了一下，赶紧解释：“秀英，不是我没用心，这绸缎布薄，绣太大的牡丹容易皱，颜色我选的是最艳的红和粉，要是再亮，就有点扎眼了。”
“扎眼咋了？订婚那天就要扎眼！就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好看！”秀英把棉袄扔给宋茜，语气带着不满，“你重新绣！把牡丹绣大一点，颜色再换亮点的丝线，要是绣不好，订婚那天我穿啥？”
宋茜接住棉袄，看着上面刚绣好的牡丹，心里有点委屈，她明明已经很用心了，可秀英还是不满意。可她不敢反驳，只能小声说：“我……我知道了，我重新绣。”
“知道就赶紧去，别在这儿耽误时间！”秀英说完，转身就回屋了，留下宋茜站在院子里，手里攥着没绣完的棉袄，心里又酸又涩。
这时，公爹从屋里出来，看见宋茜的样子，叹了口气：“秀英也是被我和你娘惯坏了，你别跟她计较。要是丝线不够亮，我让陈小伟下午去镇上给你买两捆亮颜色的，别委屈自己。”
宋茜抬起头，看着公爹，摇了摇头：“爹，不用了，我针线笸箩里还有点丝线，凑凑应该够了，不用再麻烦陈小伟了。”
“不麻烦，让他去买，顺便再给你买块红糖，你天天绣活到半夜，补补身子。”公爹说，“你放心，有我在，不让你白受委屈。”
宋茜的心里又暖了起来，点了点头：“谢谢爹。”
下午，陈小伟从镇上回来，果然给宋茜带了两捆亮红色和亮粉色的丝线，还有一块红糖。他把东西递给宋茜，小声说：“我娘让我给秀英买新头绳，我顺便给你买了丝线和红糖，你绣活累，多喝点红糖水。”
“谢谢你，陈小伟。”宋茜接过东西，心里有点感激，陈小伟虽然平时不敢跟张仙凤对着干，但总会偷偷帮她，这点小事，却让她觉得很暖心。
接下来的几天，宋茜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绣棉袄，一直绣到半夜，饭都顾不上好好吃。领口、袖口、衣襟，到处都绣上了大朵的牡丹，丝线又亮又艳，远远看去，就像真的牡丹开在上面一样，好看得很。
秀英来看过两次，见棉袄绣得比上次好看多了，终于满意了，没再挑毛病，只是说：“这还差不多，订婚那天要是有人夸好看，我就赏你块糖。”
宋茜没说话，只是继续绣，她知道，秀英的“赏”不过是随口说说，就算真有人夸，也不会真的给她糖吃，可她还是不敢怠慢，只想赶紧把棉袄绣好，免得再出岔子。
除了绣棉袄，宋茜还要准备订婚那天的饭菜。张仙凤请了家里的亲戚，还有村里几个相熟的邻居，一共二十多个人，要做十几个菜，还要蒸馒头、煮饺子，全都是宋茜一个人的活。
每天，宋茜既要绣棉袄，又要买菜、洗菜、做饭，忙得连歇脚的功夫都没有，腿上的旧伤因为劳累，又开始隐隐作痛，可她不敢说，只能咬着牙坚持，她怕要是说累了，张仙凤又要骂她偷懒，耽误秀英的订婚大事。
这天晚上，宋茜终于把红棉袄绣完了，她把棉袄叠好，放在桌上，又去灶房准备第二天要吃的菜。刚把菜洗好，就听见张仙凤的声音：“宋茜！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宋茜赶紧擦了擦手，走到张仙凤面前：“娘，咋了？”
张仙凤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布包，看着宋茜说：“订婚那天，李干事会带彩礼来，一共二十块大洋，还有两匹布、一斤水果糖，这些东西你要好好收着，别弄丢了，尤其是大洋，要放进我屋里的柜子里，锁好，不能让外人碰。”
“我知道了，娘，我会好好收着的。”宋茜点头。
“还有，订婚那天，你别往前凑，亲戚问起，你就说你是家里的帮工，别说是陈小伟的媳妇。”张仙凤又说，语气带着几分嫌弃，“你穿得又旧，脸上还有点疤（上次被打的印子没完全消），别站在秀英旁边，让人笑话秀英有个不体面的嫂子。”
宋茜的脸一下子白了，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没想到，张仙凤居然让她假装是家里的帮工，连承认她是陈家媳妇都不愿意。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却还是小声说：“我……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别到时候坏了秀英的好事。”张仙凤说完，挥了挥手，“你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做饭，别起晚了。”
宋茜转身往自己的西厢房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院子里的月光很亮，照在她身上，却让她觉得格外冷。她摸了摸脸上没完全消的印子，又想起张仙凤刚才的话，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就算她再努力干活，再听话，在张仙凤眼里，还是个不体面的人，连在亲戚面前承认她身份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西厢房，宋茜躺在冷硬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腿上的疼，心里的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格外难受。她想起娘说的话，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回娘家，可她又不敢，要是回了娘家，娘肯定会担心，而且她要是走了，公爹和陈小伟没人照顾，说不定张仙凤会更过分。
她只能在心里盼着，等秀英订完婚，嫁出去之后，张仙凤的态度能好点，能稍微把她当一家人看待。可她不知道，订婚那天，还会有新的麻烦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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