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
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李达康的试验，是拿我们全省的企业当代价！”
“现在我们市里，工人都嚷嚷着要辞职去京州，厂子都快停产了！这个损失谁来负？”
“对！这是典型的只顾自己政绩，不管别人死活！”
眼看局面又要陷入互相指责的境地。
一直沉默的祁同伟，忽然站了起来。
他没有像李达康那样慷慨陈词。
他只是默默地，将怀里抱的那一叠信，放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各位领导，在讨论经济损失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这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堆信纸上。
祁同伟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缓缓展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写信的人，叫张翠花，一个农村妇女。”
“她的丈夫，叫赵铁柱，汉东省公安厅二级英模，五年前在抓捕持枪歹徒时牺牲。”
“她信里说，她不奢求什么，就是孩子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还差三千块。她听说京州的工厂招人，工资高，管吃住，她想去试试，哪怕是去扫厕所。”
祁同伟顿了顿，拿起第二封信。
“这位，叫孙大海，前武警消防总队战士。一次火灾救援中，为了救一个三岁的孩子，从五楼掉下来，左腿截肢，三级伤残。”
“他退伍后，送过外卖，摆过地摊，都被辞退了。因为他只有一条腿，跑得不够快，干活不够利索。”
“他在信里问我，祁厅长，我是不是个废人了？星宇科技，真的会要我这样的废人吗？”
一封。
又一封。
祁同伟就那样站着，一封一封地念下去。
之前还叫嚣着“经济损失”的那个市委书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慢慢地低下了头。
李达康看着祁同伟。
“各位。”
祁同伟放下信件，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开会，讨论Gdp，讨论招商引资。”
“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赵铁柱、孙大海，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现在，他们老了，伤了，倒下了。”
“星宇科技，愿意拉他们一把。”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讨论这件事对不对。”
“而是应该讨论，我们，还能为他们，多做些什么。”
说完，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会议的结果，毫无悬念。
静观其变。
……
会议结束，祁同伟没有回省厅。
他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招待所。
招待所的房间里，几个他最心腹的下属，已经等候多时。
祁同伟脱下外套，扔在床上，整个人的气场，和在会议室里判若两人。
那股温情和沉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杀伐果决。
“查。”
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副手递上一份名单。
“厅长，这几家，是这次联名上书，闹得最凶的。”
祁同伟接过名单，扫了一眼。
“天成集团，宏发地产，金海娱乐……”
他一个个名字念过去，每念一个，嘴角的弧度就更冷一分。
“很好。”
他将名单拍在桌子上。
“把他们最近三年的税务记录，所有的项目审批文件，公司高管的个人账户流水，全部给我调出来。”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动用什么力量。”
“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的底裤，扒干净！”
“是！”
“记住。”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京州的夜色。
“我要的，不是线索，是证据。”
“是可以让他们永不翻身的，铁证。”
“另外，对外统一口径。”
祁同伟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汉东省公安厅，应中央要求，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整治行动。”
“懂了吗？”
在场的所有心腹，心中都是一凛。
他们全都低下头。
“懂了！”
一夜之间。
汉东省的商界，风云突变。
数十辆警车，在凌晨时分，呼啸着冲向全省各地。
冀州市最大的娱乐城“金海湾”，被特警持枪突击，当场查获大量毒品，其老板，也就是联名上书的企业家之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按倒在地。
海州市的龙头企业“宏发地产”，被税务、工商、消防多个部门联合稽查，查封了所有账目，董事长因涉嫌巨额偷税漏税和非法集资，被直接带走。
……
一个个在地方上呼风唤雨，能量通天的大老板，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台。
消息传开，整个汉东省，鸦雀无声。
那些昨天还在打电话向省里哭诉，抱怨星宇科技的企业主们，今天全都成了哑巴。
再也没有人，敢提“扰乱市场”四个字。
京州市政府的电话总机，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
京州，星宇科技临时指挥部。
李达康和祁同伟一前一后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世界的尘土与寒气。
一场席卷汉东的风暴，被他们用最强硬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平息。
指挥部里很安静，只有王德发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服务器机组运转的低沉嗡鸣。
李达康脱下外套，重重地扔在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都老实了。”
他走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前，看着上面平稳流动的数据流，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得意。
“现在，再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了。”
祁同伟没说话，只是解开自己风纪扣，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喝水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平复某种依旧在体内翻涌的情绪。
“外部的阻力，从来都不是问题。”
林峰的声音从屏幕的另一侧传来。
他一直站在这里，从两人进门开始，就没动过。
李达康和祁同伟的动作都停住了。
他们顺着林峰的视线，再次看向那面巨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人力资源”的那个模块，依旧是那么刺眼的红色。
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这个庞大帝国的版图上。
刚刚建立起来的胜利喜悦，瞬间被这片红色冲刷得干干净净。
“外部的苍蝇是打发了，可我们内部的粮仓，还是空的。”林峰转过身。
“两位领导，这个问题，比几十个企业主的联名上书，要严重得多。”
祁同伟放下水杯。
“我启动了公安系统内部的人才库，筛选了一批懂技术、身家清白的警员家属和退伍技术兵。”
“可以解决一部分基础工程师和高级技工的缺口。”
“但是，顶尖的人才，凤毛麟角。”
李达康的脸色也重新变得凝重。
“我联系了全国几所顶尖的理工科大学，清大、交大、哈工大……我都亲自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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