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殇缓缓掀开左眼眼罩的一角，露出那恐怖的裂缝，他并未停手，手指又触碰到眼罩边缘，浓稠的黑血顺着指缝滑落，在空中划出怪异的痕迹。那裂缝仿佛被唤醒，缓缓张开，好似有无数黑暗触手即将伸出来。
云逸掌心的玉簪碎片猛地一震，符文飞速转动，险些射穿他的皮肉，他却纹丝未动。
承劫印的虚剑仍悬在半空，剑尖正对着那裂缝。他明白，真正的攻击并非眼前所见，而是在身后——灵悦的呼吸突然紊乱，好似被人掐住喉咙，又似被无形丝线拖向深渊。
“咳……”她吐出带着冰晶的血，瞳孔中的蓝光扭曲，泛起漆黑的涟漪。
这时，一道破空声从藏书阁方向传来。半截竹简如箭般狠狠砸在夜无殇脚前三尺的地面，炸开成一片古篆封印。金光一闪，裂缝的波动被暂时挡住，灵悦身体一松，瘫软下去。
云逸眼角余光瞥见哑奴站在阁楼顶端，右手空空如也，似乎在默念着什么。原来哑奴把竹简扔出去后，右手便空了，此刻正专心念着咒语。
竹简碎屑尚未落下，空中的血云裂开许多缝隙。黑雨“哗”地倾盆而下，每一滴都裹着一个魔修，落地便开始打斗。东侧城墙率先遭到攻击，三个守阵弟子来不及结印，就被魔修近身砍了头，脑袋滚到台阶上，眼珠还瞪着天空。
“三才阵眼——启！”墨玄大喊，将匕首插进阵基石缝。蚀神雾从地底冒出，在结界外形成灰绿色的瘴气。第一批落地的魔修刚迈出一步，皮肤就开始溃烂，骨头“咔咔”作响，仿佛被无形的手碾碎。
然而，更多的黑雨不断落下。
在西南角，十二血卫残部凶神恶煞地列阵冲锋，每人扛着一个尸傀，尸傀胸口的引魂钉阴森可怖，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狰狞模样。他们没有冲向主阵台，而是直扑阵眼薄弱之处。一个血卫怒吼着将尸傀扔出去，尸傀在空中爆炸，冲击波震裂了三层符墙。
“换防！”云逸低吼，一把将灵悦推给赶来的弟子，“送她进阵心！”
那人刚接过灵悦，一支黑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灵悦摔倒在地，指尖抽搐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念咒语。
云逸无暇多想，跳到城楼，玉簪碎片划破手掌，血滴落下的瞬间，承劫印虚剑增长三丈，化作一道金光屏障横在西南角。两个企图引爆尸傀的魔修被剑气扫中，炸成血雾。
但这屏障仅仅支撑了三秒。
三百魔修结成“噬灵阵”吸取灵力，云逸的精血被抽取，左耳的朱砂痣渗出血来，他按着玉簪碎片，施展“焚身引”，挥剑斩断尸傀的经脉，余波震塌了半段城墙，七个魔修被掩埋。
苏璃从毒雾中爬起来，七根银簪只剩下五根完好。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另一个阵眼，银簪飞射而出，在空中布下“七情锁魂阵”。三个血卫瞬间愣住，脸上浮现出生前最难以忘怀的画面——有人看见了师妹的笑容，有人看见了故乡的炊烟，有人看见了未曾送出的婚书。
就在苏璃全力布阵的时候，他们仅仅愣了一下。
仅仅那么一瞬。
苏璃喷出一口血，阵法崩塌。但她争取到了五秒的时间。援军赶到，重新稳住了阵脚。
高空之上，夜无殇依旧站在血云之中，左眼的裂缝不断释放着低频波动。那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催眠，又似渗透。许多守阵弟子眼神涣散，手中的法诀错乱，有的甚至将剑指向同伴。
云逸察觉不对，低头看向玉簪碎片。
血仍在流淌，碎片仿佛有了生命，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每一滴血。他抬手，在空中画出一个残缺的契约反制符。金光一闪，波动被暂时挡住。
可就在符画好的那一刻，夜无殇嘴角微微上扬。
那并非生气，也不是受挫，而是……满意。
云逸心中“咯噔”一下。
他猛地转身，望向阵心方向。
灵悦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眼睛紧闭，高马尾散下一缕头发，随风飘动。她嘴唇微动，吐出的怪异音节与夜无殇眼罩裂缝里的波动产生了共鸣。灵悦冰蓝瞳孔的深处，黑丝如藤蔓般蔓延，与夜无殇眼罩下的裂缝形成了诡异的联系。
“不……”云逸瞪大了眼睛。
他想起哑奴扔出的竹简上的八个字——契由心生，非控于人。
原来契约并非夜无殇控制灵悦的手段。
而是他们被更古老的东西绑在一起的证明。
黑雨仍未停歇。战场局势愈发危急，北方阵眼“轰”地一声巨响，三个弟子被尸傀扑倒，阵法出现缺口。两个魔修趁机冲进去，直扑主阵台核心。墨玄拔出匕首迎战，背后被血色短刃刺穿肩膀，他闷哼一声，反手将毒液抹在对方伤口，对方立刻化成脓水。
“云逸！”他大喊，“他们不是普通魔修！有内应！”
云逸来不及回应。
东侧城墙，一个落地魔修的头盔破碎，右颊露出蝴蝶胎记——和血屠师妹的一样。他抬头看向夜无殇，嘴角一勾，引爆了体内魔核。冲击波掀翻了六个守军，阵眼符文暗淡了两成。
西南角，焚身引的副作用发作。云逸的皮肤裂开，血从毛孔渗出，又被符文蒸发成血雾。他单膝跪地，左手紧紧攥着玉簪碎片，右手撑着剑，才勉强没有倒下。
哑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用残竹简点了点他的背。一道微弱的剑意进入经脉，让他几近崩解的状况稍有缓解。
云逸心中思绪纷乱，以往的事如电影般在眼前闪过，母亲的模样、灵悦的眼神，让他下定决心。他心想，要是真相藏在血里，就让血来揭开迷雾。他站起身来，左耳朱砂痣的血已流到脖子，玉簪碎片因吸了太多血，开始发出青光。他抬头，望着那裂缝。
“灵悦之前说过‘别信’……”他轻声说道，“不是不信我。”
“是不信这契约。”
云逸举起玉簪碎片，对准自己的心口。他想，要是真相在血里，就让血来揭开。
剑尚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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