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时光仿若逆流，无情地将李默卷入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暗岁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圆明园，熊熊烈火犹如狰狞可怖的恶魔，正肆意地咆哮着，无情地吞噬着这座举世无双的万园之园。火光摇曳间，八国联军那一张张写满贪婪与丑恶的嘴脸若隐若现。他们如饿狼般疯狂地抢夺园内的奇珍异宝，瓷器被摔碎的脆响、书画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悲歌。精美的亭台楼阁在大火的肆虐下，逐渐坍塌，曾经的辉煌壮丽就此化为一片焦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火味与腐朽气息，令人痛心疾首，悲愤之情溢满胸膛。
场景陡然一转，李默发觉自己置身于签署《马关条约》的会场。那沉重压抑的氛围，犹如一块沉甸甸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日本代表脸上挂着骄横得意的神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清朝官员们那无奈且屈辱的面容。桌上摆放的条约纸张，恰似一张巨大而沉重的枷锁，无情地将中国紧紧束缚。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把锋利的利刃，狠狠地割在中国的躯体上，鲜血淋漓，刺痛着李默的心。
紧接着，画面来到了旅顺。街道上，血腥与杀戮充斥着每一寸空间，日军如同丧失人性的疯狂野兽，肆无忌惮地屠戮着无辜的百姓。老人绝望的呼喊声、孩子惊恐的哭叫声、妇女凄惨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尸体，浓稠的鲜血汇聚成河，汩汩流淌，将大地染得通红。
眨眼间，场景切换至南京。整座城市已然沦为人间地狱，日军的暴行令人发指。无数平民惨遭杀害，活埋、枪杀、刀刺等残忍手段层出不穷。南京城的天空仿佛被鲜血染红，乌云密布，整个天地似乎都在为这惨绝人寰的悲剧默哀。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侵略者罄竹难书的罪恶。
这些噩梦般的场景，如汹涌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李默的内心，让他在梦中冷汗涔涔，悲愤交加，几近难以自持。
“杀！”
李默从噩梦中猛然惊醒，浑身被汗水湿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门外，传来李虎急切的敲门声：“都督？”
李默强自平复了一下起伏不定的心情，开口道：“我没事，黄得功他们来了吗？”
“已经到了，正在二楼用早饭。”门外的李虎如实答道。
待李默来到二楼时，黄得功等人已经用餐完毕，众人齐刷刷地抱拳行礼：“拜见大都督！”
“我先吃口饭，你们有什么事，尽管说。”李默说着，便坐下开始吃饭。
周志畏率先站出来，神色严肃地禀报道：“大都督，如今士绅地主与县衙胥吏相互勾结，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将良田伪报成荒地、坟茔或是学田，借此逃避赋税，甚至不惜贿赂僧道，把田产挂靠在寺庙道观名下；还有人以‘宗族祭田’的名义拆分地契，化整为零，使得每户‘名义田产’不超过百亩，以此避税。”
稍作停顿，周志畏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衙门里户房的胥吏们集体称病，而存放田亩信息的鱼鳞册也‘意外焚毁’，他们妄图以此拖延清丈土地的进度。扬州府同知更是胆大妄为，故意错录数据，将已清丈的万亩良田登记为‘下下等砂砾地’，赋税一下子就减少了九成。”
“还有，汪氏联合十二家盐商暂停盐船出港，致使两淮盐场的食盐堆积如山。下官担心，如此一来，湖广、江西等地的盐价必定暴涨，到时恐怕会引得百姓怨声载道。他们还买通漕帮，故意沉船阻塞运河，伪造出‘河神怒新政，天罚断漕运’的假象。”
“另外，昨日知府衙门报案量陡然增多，大多都是土地纠纷案件，甚至已经出现民间械斗的情况。”
“那些盐商没送银子过来吗？”李默一边吃着包子，一边不紧不慢地问道。
黄得功满脸喜色地回应道：“郑元勋遣管家来过，愿捐三十万两白银，五万担粮食，明日便会启运。”
李默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兴奋个什么劲？”
黄得功微微一怔，旋即满脸谄媚地笑道：“大都督不是说来扬州给我部筹集粮饷嘛。”
“我是为陛下新军筹集粮饷，可没说这是给你部的。”李默低头继续吃饭，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黄得功一听，顿时急了：“大都督，我部也是陛下新军，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先不说粮饷的事了。”李默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说道：“命令！”黄得功等人立刻挺直身躯，神情肃穆。“黄得功、宋铁各带一千人马，即刻包围扬州卫。黄得功率五百人从前门突袭扬州卫；宋铁带五百人从后门突袭，我要拿到所有账册、书信以及相关口供！”
“是！”两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坚决。
“周志畏，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李默看向周志畏问道。
“明白，属下马上挑选合适的举人秀才填补空缺。”周志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下来，李默心中暗自思忖，他倒要看看，这时候的明军卫所究竟糜烂到了何种程度。
此次出动两千军队，肯定瞒不过张天禄的眼线。张天禄听闻风声后，急忙下令赵黑虎锁死扬州卫各门，并用沙袋堵得严严实实，弓箭手们占据墙头，嚣张地叫嚣着：“李默小儿，卫所乃是朝廷禁地，尔等竟敢私自攻打，形同谋反！”
张天禄心里清楚自己罪孽深重，通敌叛国、贪墨军饷、杀良冒功，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一旦被捕，必定遭受凌迟之刑。所以，垂死挣扎成了他唯一的出路。他的黑鸦营曾经镇压过盐工暴动、剿灭过土匪，这让他盲目迷信“三百死士可敌千人新军”。而且，他自恃在扬州根基深厚，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笃定李默不敢真的动刀兵。
为确保万无一失，张天禄还命人从地牢中押出数十名盐工，将他们捆绑在箭楼之外，恶狠狠地扬言：“新军敢再进一步，我就杀一人！”
宋铁冷笑一声，对黄得功说道：“黄将军，我这边枪声一响，你的人就立刻突进去。”
“能确保百姓安全吗？”黄得功面露担忧之色。
“我要是伤了百姓，大都督岂能饶我。”宋铁自信满满地说道。
黄得功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了，开始吧！”
宋铁大手一挥，早已准备就绪的射手们朝着看守盐工的卫所士兵开枪射击。
看守盐工的兵丁们应声倒下，黄得功部与宋铁部如猛虎下山一般，分别从前后门迅猛突入扬州卫。战斗并未持续太久，便宣告结束。
当李默赶到时，宋铁正在审讯张天禄，黄得功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账册、书信等物件。
张天禄的黑鸦营在黄得功和宋铁的部队面前，脆弱得如同豆腐渣一般，瞬间被撕得粉碎，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销毁任何证据。
李默踏入扬州卫，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一沉。卫所驻地的房舍由于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城墙与营房因长期缺乏维护，防御功能几乎丧失殆尽。士兵们平日里疏于训练，纪律极为涣散。刀枪已然锈蚀，火器陈旧不堪，铠甲残缺不全，就连战马也瘦弱得不成样子。这些士兵毫无战斗意志，遇到敌人便溃不成军。
以前，李默只是从历史书和手机上听闻明朝末期卫所制度的糜烂，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切，明知悲剧即将发生，却无力改变历史，扬州卫士兵的绝望、扬州城破后的血腥场景，让他深深感受到个体在时代洪流面前的渺小与无奈。
李默不禁陷入沉思：若自己是卫所士兵，是否有勇气奋起反抗？若自己是军官，又能否抵御住贪欲的诱惑？若自己是史可法，又能否找到破局之策？
想到这里，李默紧紧攥起拳头，心中暗暗发誓：唯有打破权力垄断，才能避免重蹈覆辙，让悲剧不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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