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午后还是晴空万里，傍晚时分，铅灰色的云层就压了下来，风裹着湿气在街道上穿行，卷起几片早落的绿萝叶子。
我刚和阿凯检查完新修的排水渠，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我们赶紧往回跑，身上还是被淋得半湿。刚拐进临时营地的巷子口，就看见姚丽丽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两把油纸伞，踮着脚尖朝我们来的方向张望。
“可算回来了。”她快步迎上来，把一把伞递到我手里，指尖不经意地碰到我的手，又迅速收了回去，脸颊微微泛红，“看你们没带伞，我就……就拿了两把出来等。”
“谢谢。”我接过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融融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沾在鬓角，我下意识地想伸手帮她拂去，手抬到一半，又觉得唐突，转而挠了挠头，“让你久等了。”
阿凯在一旁打趣：“哟，丽丽姐，怎么就两把伞啊？合着我就是那多余的？”
姚丽丽瞪了他一眼，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谁让你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还以为你早回了呢。快走吧，小桃和小石头都等急了，说要吃你带的糖糕。”
我们三人并肩往营地走。雨越下越大，伞下的空间显得格外狭小。姚丽丽的胳膊偶尔会碰到我的，每一次触碰，都像在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她正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水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回到营地，姚小桃和小石头果然正趴在桌子上等我们。看到我手里的油纸包，姚小桃立刻跳了起来：“糖糕！阿默哥你终于回来了！”
我笑着把糖糕递给她，看着她和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你一块我一块地分享，心里满是暖意。张姐从厨房里走出来，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炖了点肉汤，暖暖身子。”
晚饭时，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我们围坐在火塘边，喝着热乎乎的肉汤，听老陈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姚丽丽坐在我对面，时不时会给姚小桃夹一块肉，偶尔目光与我相遇，便会微微一笑，然后迅速移开，像是在躲避什么。
饭后，雨渐渐小了。我帮张姐收拾碗筷，姚丽丽也走了过来，拿起一块抹布，默默地擦着桌子。厨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窗外的雨声。
“今天……辛苦你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不辛苦，应该的。”我赶紧回答，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又带着一丝期待：“阿默，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我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姚小桃的哭声：“阿默哥！丽丽阿姨！小石头不见了！”
我们心里一惊，立刻跑出厨房。只见姚小桃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小石头的鞋子，哭得满脸是泪：“我刚才转身拿水，回来就找不到他了！他说要去看院子里的绿萝，可是我去找了，没有！”
我心里一紧，立刻召集大家分头去找。雨虽然小了，但夜色已深，外面还是很危险。“大家别慌，分头行动，注意安全！”老陈沉着地指挥，“阿默，你和丽丽去东边的废墟；阿凯，你带两个人去西边的菜地；其他人在营地周围搜索！”
我和姚丽丽立刻披上蓑衣，拿着火把，往东边的废墟跑去。“小石头！小石头你在哪里？”姚丽丽一边跑，一边喊，声音里满是焦急。
“别担心，他肯定不会走远的。”我安慰她，心里却也十分着急。小石头平时很听话，很少会乱跑，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我们在废墟里仔细地搜寻着，火把的光芒在断壁残垣间跳动，照亮了一片片湿漉漉的绿萝叶子。突然，我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抽泣声。
“是小石头的声音！”我立刻拉着姚丽丽，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声音是从一处倒塌的墙角后面传来的。我们绕过去，果然看到小石头蜷缩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肩膀一抽一抽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泥土。
“小石头！”姚丽丽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吓死阿姨了！”
小石头看到我们，哭得更厉害了，哽咽着说：“丽丽阿姨……阿默哥……我……我想老周叔叔了……我看到这株绿萝长得像他画的，就想来看看……结果迷路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是一株从石缝里钻出来的小绿萝，叶片上还沾着雨水和泥土。这株绿萝的藤蔓歪歪扭扭的，却顽强地向上生长着，像极了老周那种看似懦弱，实则坚韧的性格。
姚丽丽擦了擦小石头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傻孩子，想老周叔叔了可以跟我们说呀，不要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老周叔叔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听话，肯定会生气的。”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怀里的小绿萝递到我面前：“阿默哥，你看这株绿萝，它是不是也很想老周叔叔？我想把它种在老周叔叔的铁棍旁边，让它陪着老周叔叔。”
我的心里一酸，接过那株小小的绿萝，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却又带着一丝生命的暖意。“好，”我轻声说，“我们明天就把它种在铁棍旁边，让它陪着老周叔叔，也陪着我们。”
我们带着小石头往回走。雨已经停了，夜空里露出了几颗星星，微弱的光芒洒在湿漉漉的废墟上。姚丽丽牵着小石头的手，我走在他们身边，手里拿着那株小绿萝。
“今天真谢谢你，阿默。”姚丽丽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们是同伴，不是吗？”我笑着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不只是同伴。”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刚想说话，就看到营地的灯光出现在不远处。姚小桃和老陈他们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看到我们，立刻跑了过来。
“小石头！你可算回来了！”姚小桃扑过来，抱住小石头，眼眶还是红红的。
老陈松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可得看好这两个小家伙，不能再让他们乱跑了。”
回到营地，张姐给小石头热了碗肉汤，看着他喝完，又给他洗了脸。姚小桃一直守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他刚才是不是很害怕，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跑出去。
我把那株小绿萝交给张姐，让她帮忙找个小花盆种下。张姐接过绿萝，笑着说：“这孩子，心思倒是重。老周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会很欣慰的。”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着了。我和姚丽丽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老周的铁棍挂在旁边的柱子上，红布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今天在废墟里，你想说什么？”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姚丽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认真：“阿默，我想说，自从认识你以来，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你保护我们，照顾我们，像一个大哥哥，又像……又像我可以依靠的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丽丽，我……”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是时候，”她打断我，声音有些颤抖，“重建桐市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还有很多责任。但是，我不想再藏着掖着了。阿默，我喜欢你。”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她的眼睛里像盛着星星，闪着动人的光芒。我看着她，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满满的都是喜悦和激动。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微微有些发凉，却很温暖。“丽丽，”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也喜欢你。”
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阳光，照亮了整个院子。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手牵着手，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风吹过绿萝叶片的“沙沙”声。
老周留下的那株小绿萝，在月光下悄悄地舒展着叶片，像是在为我们祝福。我知道，我们的路还很长，重建桐市的任务还很艰巨，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像这绿萝一样坚韧不拔，就没有什么困难是我们克服不了的。
在这个雨后的夜晚，在满是绿萝清香的院子里，我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许下了一个关于未来，关于彼此，关于这座城市的永恒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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