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长久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凝固的空气。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滴答”声，都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布洛妮娅低垂着头，螺旋卷的双马尾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那紧紧攥住、指节发白的拳头，泄露着她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翻天覆地的海啸。
乐识珞没有再催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琪亚娜也早已收回了抵在布洛妮娅颈侧的筷子，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但眼神依旧锐利地锁定着布洛妮娅，仿佛随时可以再次暴起。
终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布洛妮娅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抬起手，将垂落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抬起头，灰色的眼眸重新看向乐识珞，那里面汹涌的波涛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疲惫的清明，以及一种……做出了艰难抉择后的决绝。
“……布洛妮娅，明白了。”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颤抖，那是一种压抑着情绪后的沙哑。
乐识珞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常。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确认，只是仿佛理所当然般点了点头，站起身。
“饭后应该吃点甜的。”他说着，转身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他端出来一小盘精致的蜂蜜姜饼。姜饼被烤成温暖的金黄色，散发着蜂蜜的甜香和姜汁的微辛，形状是简单可爱的小星星和小房子。
“尝尝，刚烤的，晚上冷，驱驱寒。”他将盘子放在布洛妮娅面前。
布洛妮娅看着那盘与她平时接触的“高效营养餐”截然不同的、带着手工温度的点心，灰色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迟疑片刻，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一块小星星形状的姜饼，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甜味和暖意瞬间在口中化开，姜的辛辣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她小口小口地，安静地吃完了那块饼干。
琪亚娜也毫不客气地抓了好几块，塞得满嘴都是，含糊地称赞：“唔！好次！阿珞你什么时候偷偷烤的！”
乐识珞没理她，只是看着布洛妮娅吃完，然后才说：“休息一下再走吧。”
布洛妮娅没有拒绝，她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似乎在消化今晚过于巨大的信息量和情绪冲击。
客厅里只剩下琪亚娜咀嚼饼干的咔嚓声和挂钟的滴答声，气氛有种诡异的平和。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布洛妮娅睁开眼，站起身。
“布洛妮娅该回去了。”她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语调，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嗯，路上小心。”乐识珞也站起身，示意琪亚娜去送送。
琪亚娜嘴里还叼着半块姜饼，跟着布洛妮娅走到玄关。
布洛妮娅换好鞋，打开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她正要迈步出去，乐识珞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叫住了她。
“布洛妮娅。”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乐识珞没看她，而是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用牛皮纸简单包好的小袋子，随手就朝她扔了过去。
动作随意得像是在丢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布洛妮娅瞳孔微缩，几乎是战斗本能驱使，她甚至没经过大脑思考，意念一动，重装小兔19c的虚影瞬间在她身侧浮现，机械手臂精准而轻巧地接住了那个飞来的小袋子。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直到重装小兔将袋子递到她面前，布洛妮娅才反应过来，看着那朴素的牛皮纸袋，愣了一下。
她接过袋子，指尖能感觉到里面饼干的形状和温度。是刚才吃的蜂蜜姜饼。
她抬起头，看向乐识珞。乐识珞却已经转过了身，背对着她，用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催着琪亚娜：
“别磨蹭了，傻猫猫，赶紧去洗澡，一身油烟味。”
琪亚娜不满地嘟起嘴：“诶——才没有！明明很香！而且我还没吃够……”
“快去。”乐识珞的语气不容置疑。
布洛妮娅站在原地，握着那袋还带着余温的姜饼，看着乐识珞的背影和正在撒娇的琪亚娜，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然后，她转身，娇小的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门关上了。
琪亚娜凑到乐识珞身边，眨巴着大眼睛：“阿珞，你干嘛还特意给她带一包饼干啊？”
乐识珞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纵容：“吃你的饼干去，话那么多。赶紧洗澡。”
“知道啦~”琪亚娜笑嘻嘻地跑开了。
……
长空市某处安全屋内，光线冰冷。
布洛妮娅坐在简洁的通讯器前，面无表情地对着屏幕那头妆容精致、眼神锐利的可可利亚进行例行汇报。
“长空市千羽学院情况初步侦查完毕。目标雷电芽衣情绪稳定，未发现明显异常崩坏能反应。”
“其身边出现两名高一学生，乐识珞与琪亚娜·卡斯兰娜，经观察，关系密切，行为……略显幼稚，未发现特殊威胁。”
她的声音平稳、冷静，与平时毫无二致，每一个用词都经过精确计算，符合一个执行侦查任务的工具该有的汇报模式。
屏幕那头的可可利亚微微挑眉，似乎对“未发现特殊威胁”这个结论有所保留，但暂时没有深究。
她的目光敏锐地扫过布洛妮娅手边放着的那袋与周围冰冷环境格格不入的牛皮纸袋。
“布洛妮娅，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小零食感兴趣了？”可可利亚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布洛妮娅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偏移，她用毫无波澜的声线回答，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路过商店，布洛妮娅想吃，就买了。”
理由简单，直接，甚至带着点符合她年龄的、生硬的任性。
可可利亚盯着她看了两秒，布洛妮娅灰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没有任何躲闪。
最终，可可利亚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但只有一瞬。
“是吗？偶尔尝尝也不错。保持联系，布洛妮娅，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
“是，母亲大人。”布洛妮娅恭敬地回应。
通讯切断。
屏幕暗下去，安全屋内重新陷入冰冷的寂静。
布洛妮娅独自坐在黑暗中，许久没有动。她伸出手，拿起那袋蜂蜜姜饼，打开，拿出一块，慢慢地放进嘴里。
甜味依旧，带着姜的暖意。
她细细地咀嚼着，灰色的眼眸望着窗外长空市的夜景，流光溢彩，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
一个完美的谎言，已经送出。
一个微小的裂痕，或许已经在她与那位“母亲大人”之间，悄然产生。
而她手中这袋微不足道的饼干，成了这个夜晚，唯一真实、且带着温度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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