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号”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东欧天然气期货市场跳动的、令人心悸的数字和不断传来的、关于应急物资在俄罗斯港口装船的简报;另一半,则被来自地球另一端、那片湿热蒸腾的雨林的紧张信息所占据。
先遣评估小组的代号是“护林人”,由三名成员组成:领队是前法国外籍军团士兵、精通野外生存和战术侦察的巴西人卡洛斯;队员包括擅长环境工程和地质分析的德裔女科学家安娜;以及一位自愿加入的、与亚诺玛米部落有多年交往的意大利籍医学传教士卢卡神父。他们以“记录濒危文化及评估雨林生态变化”的学术项目为掩护,搭乘小型私人飞机,经由几个不起眼的中转站,最终空降到朗多尼亚州边缘一个与世隔绝的简易跑道。
此刻,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卡洛斯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剧烈晃动的第一视角画面,以及安娜和卢卡神父便携设备发回的零星数据和语音通讯。信号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雨林茂密的树冠层和复杂的地形严重阻碍了传输。
“呼叫鹰巢……我们已抵达……坐标区域外围……重复,已抵达……”卡洛斯的声音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声,信号里满是杂音。“植被破坏……比卫星图像显示的更严重……到处都是履带碾过的痕迹……河流……河水是褐色的,有浓烈的化学药剂味道……”
画面中,曾经遮天蔽日的原始雨林被粗暴地撕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参天古木被齐根推倒,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泞中,露出下面被翻搅得一片狼藉的红色土壤。蜿蜒的溪流不再是清澈的,而是泛着一种不祥的、浑浊的铁锈色,水面上漂浮着些许油污和死去的鱼类。空气中仿佛能透过屏幕,闻到那股混合了腐烂植物、柴油和刺鼻化学品的气味。
“检测到高浓度的重金属离子……还有氰化物残留……”安娜的声音从另一个频道断断续续传来,带着科学家的严谨和一丝压抑的愤怒,“他们在使用……剧毒的堆浸法……初步筛选矿物……完全不顾及对地下水和生态系统的毁灭性影响……”
“发现‘美洲豹’的巡逻队……四人小组,配备AR系列步枪……距离我们约五百米,正在沿河岸移动……规避中……”卡洛斯的声音压得更低,画面也随之静止,隐藏在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后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分钟后,巡逻队走远。卡洛斯才继续前进,朝着图库什萨满最后信号发出的“祖灵谷”方向艰难跋涉。
“这里的生物……很反常……”卢卡神父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很多动物……蛇、蜘蛛、甚至平时温顺的猴子……都显得异常……焦躁,具有攻击性。我刚才差点被一只从未见过的、色彩极其艳丽的箭毒蛙袭击……它的毒性似乎比已知品种强得多……”
反常的生物行为?林默和周晓芸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图库什萨满提到的“诅咒”和“平衡被破坏”。这或许不仅仅是环境污染那么简单。
经过数小时在泥泞和危险中的穿行,期间多次规避巡逻队和应对具有攻击性的变异生物,“护林人”小组终于抵达了“祖灵谷”的边缘。那是一个被陡峭岩壁和更加茂密植被环绕的隐蔽山谷,入口处有部落用天然材料设置的、巧妙的伪装和警示标记。
然而,标记已经被破坏。山谷入口处,有明显的战斗痕迹——散落的箭矢、砍刀劈砍的印记,以及几枚弹壳。
卡洛斯的心沉了下去。他打了个手势,三人呈战术队形,小心翼翼地潜入山谷。
谷内的景象让人心碎。原本应该是部落最后庇护所的地方,此刻一片狼藉。简陋的茅草屋被烧毁,只剩下焦黑的木桩和灰烬。储存食物的地窖被捣毁,手工制作的陶罐碎片散落一地。地上可以看到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以及更多、更密集的弹壳。
没有尸体,但也没有任何活人的迹象。
“他们……被带走了?还是……”卢卡神父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悲痛。
“仔细搜索!寻找任何线索!”卡洛斯命令道,同时将现场情况通过尚存的微弱信号传回指挥中心。
林默看着屏幕上那片被摧毁的家园,拳头无声地握紧。星冕会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狠辣,为了目的,不惜将一个古老的文明从地图上抹去。
“老板,检测到异常能量读数!”小陆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惊疑不定,“来自安娜博士的设备……就在山谷深处,那个岩壁的方向……读数非常……奇特,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矿物或能量源模式!而且……它在波动!”
几乎同时,安娜的声音也传了回来,充满了科学家的震惊:“鹰巢!我发现……岩壁下方有一个被藤蔓掩盖的洞口!能量读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而且……这里的空气成分也很奇怪,氧含量略高,还有一种……从未记录过的惰性气体同位素?这太不可思议了!”
洞口?异常能量?奇特的大气成分?
林默立刻下令:“卡洛斯,掩护安娜,进入探查!注意安全!卢卡神父,你在外围警戒,寻找部落成员可能留下的任何踪迹!”
卡洛斯和安娜小心翼翼地拨开厚重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又带着一丝甜腻的气息从洞内涌出。安娜手中的环境监测仪发出了更加尖锐的蜂鸣。
打开头灯,两人一前一后,躬身钻了进去。
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指挥中心的屏幕上,画面变得稳定了一些,信号似乎因为某种未知原因在洞内反而增强了。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并非一个天然洞穴。洞壁异常光滑,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石、泛着微弱幽蓝色光泽的材质,上面蚀刻着无数复杂而奇异的几何纹路,与之前在马里亚纳海沟深渊遗迹发现的符号系统,有着某种神似之处,但似乎更加古老,更加……“有机”?
洞穴中央,是一个不大的水潭。潭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流动的乳白色光晕,仿佛液态的月光。而那奇异的能量读数,正是从这潭水中散发出来的。水潭周围,生长着一些散发着柔和荧光的菌类和晶体,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幻境。
“这……这是什么?”安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取样器接触那乳白色的潭水。仪器上的读数瞬间爆表!
“高纯度……未知能量形态!活性极强!而且……它似乎在……与周围的岩石和生命体产生某种共振?”安娜快速分析着数据,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看这些纹路!它们不是雕刻上去的,更像是……某种能量场自然侵蚀形成的!这个洞穴……它是一个活着的能量节点!”
“泣母之泪……”林默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图库什萨满的称呼。这乳白色的光潭,难道就是部落世代守护的秘密?一种天然的、具有活性能量的矿物溶液?
就在这时,卡洛斯注意到了水潭边缘,散落着几件东西——一个属于部落年轻猎人的骨质项链,几片被撕碎的、染血的布料,还有……一小块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泪滴形状的晶体,半埋在湿润的土壤里。
安娜将其捡起,监测仪靠近时,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刺耳的警报。
“就是它!能量读数的核心源!这种晶体结构……从未见过!它内部蕴含的能量……远超我们现有的任何电池或燃料!而且,它似乎能与这潭水,以及整个洞穴的能量场产生共鸣!”
秘密,就在眼前。
亚诺玛米部落守护的,并非简单的稀有矿产,而是一个可能与远古高等文明相关的、活性的、蕴含着颠覆性能量的自然奇观!“泣母之泪”,既是那神奇的晶体,也是这孕育它的乳白光潭!
星冕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它,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经济利益,更是看中了其中蕴含的、可能改变现有能源乃至武力格局的超前科技潜力!
“卡洛斯,采集样本!注意,微量即可!然后立刻撤离!”林默果断下令。这里太危险,能量场也未知,不宜久留。
就在卡洛斯和安娜小心翼翼地进行样本采集时,洞外,突然传来了卢卡神父急促而惊恐的警告声!
“卡洛斯!安娜!快出来!他们来了!很多人!带着重型装备!我们被包围了!”
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由远及近的枪声!以及“美洲豹”安保人员粗野的吼叫和扩音器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弃抵抗,双手抱头走出来!奥罗拉矿业有权处理任何非法闯入公司勘探区的……”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卢卡神父一声闷哼,以及通讯器摔落在地的杂音。
洞内,卡洛斯和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雨林深处的秘密刚刚揭开一角,致命的危机,已经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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