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冰原。
这四个字，如同深埋于万年玄冰下的古老咒语，是他离开那片苦寒绝地后，矢志追寻却杳无踪迹的终极目标，也是他镌刻在灵魂最深处、绝不容外人窥探的绝对秘密。
通往那里的路径，据传与神秘莫测的幽罗殿相连，为此他辗转生死，得到的线索却始终微乎其微，渺若云烟。
他从未对青阳子——这个此前唯有相互算计与血腥厮杀的对手——吐露过半分与此相关的信息。
然而此刻，这个词竟如此轻易地、甚至带着一丝玩味地从对方口中吐出。
空气中，那方才因短暂的“合作”提议而略显稀薄的杀意，骤然再度凝聚，并非简单的弥漫，而是化作无数根冰冷刺骨的尖针，精准无比地锁死在青阳子周身每一寸空间，其森寒彻骨，远超先前。
陆昭周身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雾，翻涌滚动，使得林间那刚刚穿透叶隙、带来一丝暖意的晨曦也骤然失温，整片山林再次堕入一种令人齿冷的森然死寂之中。
青阳子脸上那强自撑出的、试图维持平静的笑容彻底冻结，额角瞬间沁出细密冰冷的汗珠，沿着颊侧滑落。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自无尽深渊中探出的冰冷毒蛇死死缠缚、盯紧，致命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心脏狂跳如擂战鼓。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接下来的解释有丝毫破绽，陆昭的雷霆一击便会即刻降临，绝无半点迟疑。
“你如何得知？”陆昭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来自九幽寒狱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极寒冰原的罡风打磨过，带着刮骨蚀魂的寒意。
他没有否认。
在这突如其来的点破之下，任何否认都已是徒劳且可笑。
他需要知道的，是信息的源头，以及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阴谋与陷阱。
青阳子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生怕慢了一瞬便会永堕黑暗：“是…是左海南！此前与他一同布阵时，偶然听闻他似乎在寻觅某个地方，语焉不详，我当时并未知其目标。后来…后来为设计对付他，我特意引枯骨前去与他们交战，欲坐收渔利，正是在那时，从他们的只言片语或战斗间隙的嘶吼中，隐约捕捉到了‘极北冰原’这个词！”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忙补充细节，试图增加话语的可信度：“陆兄，你之前是否曾去过北子岛？并在那里……遭遇过什么？我推测，左海南极可能便是在那时，不知以何种方式得知了你与极北冰原的关联！”
陆昭的目光锐利如亘古不化的冰棱尖锋，似乎要剖开青阳子的颅骨，直接审视其神魂深处的真伪。
左海南？
他竟然也知道？
甚至还可能提及了自己？
这信息石破天惊，匪夷所思。但细细思忖，却又并非全然无可能。
北子岛……他确实曾踏足那片海域，并在那里经历了修为尽失的惨痛变故。
若说左海南当时亦隐匿于侧，或通过某种秘术窥得一二……
青阳子所言，半真半假，虚实难辨，如同雾里看花。
但无论如何，这条线索都必须核实。若左海南当真知晓内情，哪怕只是零星碎片，也或许是通往极北冰原的关键一步。
“带路。”陆昭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青阳子如蒙大赦，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来路疾遁而去。
陆昭并未立刻跟上。
他身形微顿，下一刻便出现在瘫软在地、泪眼婆娑、满脸惊惧的凌雪面前。
女子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然而陆昭眼中唯有冰封般的漠然。
他伸出手，动作毫无迟疑，轻而易举地摄走了凌雪腰间的储物袋。
紧接着，他甚至未曾多看凌雪那绝望哀求得眼神一眼，指尖微动，噬灵魔螳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身影便悄然浮现。
凌雪瞳孔骤缩，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连最后的悲鸣都未能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魔虫化作一道黑芒扑袭而至。
顷刻之间，血肉消弭，神魂俱散，原地只余下一片虚无的死寂。
处理完这潜在的隐患，陆昭这才身形一晃，不紧不慢地循着青阳子遁去的方向追去。
前方的青阳子自然感知到了身后那短暂却令人心悸的煞气波动与生命气息的彻底消失。
他心中凛然，对陆昭的狠辣果决有了更深的认识——绝不可能放任那女子活着回去报信，灭口是最直接有效的选择。
这让他更加谨慎，不敢有丝毫异动。
不多时，陆昭便遥遥望见青阳子的身影。
只见他如同鬼魅般悬浮在一片浓厚的云雾之后，借助自然之势巧妙隐匿着自身气息，既像是在躲避可能存在的探查，又似在耐心等待。
“他们仍在缠斗，动静不小。我们最好暂避于此，以免被卷入战局，徒生事端。”青阳子的传音穿过云层，清晰地落入陆昭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昭目光远眺，果然见到远方天际灵光爆闪，气劲纵横，轰鸣之声即便隔了如此距离依旧隐隐可闻。
硝烟弥漫之中，两道强横的气息正在激烈碰撞。
“嗯，你的神识倒是颇为敏锐，这般距离与干扰下，竟能清晰辨明战况。”陆昭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似评价又似随口一言。
青阳子干笑一声，语气带着刻意的谦卑与示好：“全赖陆兄当日慨赠筑基丹，青阳方能侥幸筑基成功，神识得以些许增强。此番若能顺利，盼日后尚有与陆兄合作的机会。”
陆昭闻言，并未立刻回应，只是漠然地看着远方那场生死搏杀，半晌才飘来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看情形吧。”
对于青阳子，他并无甚好感，但也谈不上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厌恶。
此前赠丹，不过是为了兑现一个早先的承诺，他陆昭行事，自有其准则。
然而，若要与此人推心置腹乃至结为同盟？
那便是另一回事了，仍需时间与局势来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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