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晚主持人开始倒计时，苏寒正把凉透的饺子蘸进醋碟。
电视里众人在读着跨世纪新年钟声的倒计时“十、九、八……”
她忽然想起前世千禧夜
——那年她在工厂打工。
却也偷看车间电视，组长呵斥声与《难忘今宵》的旋律搅成混沌的背景音。
“三、二、一！”
新世纪钟声敲响时，她指尖的饺子皮突然绽开，虾仁馅料掉进醋碟，溅起的汁水在账本上晕开淡褐色的圆斑。
那本刚记录完千万资产的账本，此刻摊开着泛黄的那页：1992年春节，奶奶用红纸包的五元压岁钱，被她郑重其事地记在作业本背面。
阳台外传来的烟花爆鸣，金色火雨在窗玻璃上炸开，映出她独自的身影。
手机震动，证券经理发来全球股市休市公告，附言里带着讨好：
「苏小姐新年快乐！万望千禧之年继续合作」。
她想起前世此刻，工友偷藏了半袋速冻饺子，两人在消防通道就着应急灯吃年夜饭，阿娟说：“等有钱了，要买整艘船的虾仁。”
如今她真的能买下整船的虾仁，却再找不到那个愿分她半袋饺子的人。
电视里还在唱着着《难忘今宵》，苏寒也收到很多朋友的祝福短信。
秦经理的祝福短信带着车间特有的喧闹背景音：
「小寒，千禧年快乐！秦姨祝福你明年的设计能征服巴黎！」
姜叔的消息紧随其后，是段流水线全速运转的视频。
有机械臂在镜头前灵活地拼出“千禧大吉”的字样。
华宇张总的消息弹窗带着澳门赌场的炫光。
他站在金沙娱乐城顶楼，背后是“莲绽濠江”的巨幅广告牌：
「苏小姐，千禧年祝愿你所有设计都大卖。」
港城周老板的语音夹杂着维多利亚港的风声：“妹仔，新年快乐哦！”
这时手机又一次响起，这次是容俊发来的。
苏寒看着容俊发来的拜年短信：「孤独是强者的勋章」没有回复。
窗外容宅的烟花恰好熄灭，如同某种无声的回应。
零点钟声敲过，苏寒起身站在满墙设计图前。
新绘的“北斗系列”校服草图旁，钉着各地发来的感谢信。
她将手机里所有祝福投射成星空图，每条讯息都化作璀璨光点
——秦经理是织女星，姜叔是牛郎星，县城孩子们是银河系里新生的星云。
当《难忘今宵》唱到“共祝愿祖国好”时，她轻轻按下发送键。
「山河无恙，星火长明」
新年的钟声散去后，房间陷入深海般的寂静。
苏寒关掉电视，主持人的欢歌笑语戛然而止，只剩冰箱的嗡鸣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
落地窗外映出万家灯火，每扇亮着的窗后都在上演团圆。
楼上传来孩子的笑闹声，有人在阳台上喊“妈，饺子要蒜泥吗”，这些寻常的家常像细针，轻轻扎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打开奶奶留下的铁皮盒，里面装着从前过年时的压岁钱，最旧的那个红包装着五毛钱，是奶奶卖了一篮子鸡蛋换的。
凌晨两点，她开始回复积压的邮件。
澳城经销商发来葡式家族年夜饭的照片，
周慕云从奥斯卡现场分享after party的盛况，
证券经理汇报着全球市场的休市安排。
这些热闹隔着屏幕，像博物馆橱窗里的展品，看得见摸不着。
容俊的消息又弹出来：「我猜你现在正对着满城灯火吃速冻饺子」。
她走到窗前，果然看见那辆银色跑车停在小区外，车顶积了薄雪。
苏寒依然没有理会……
径直走到保温箱前，这里面装着冻硬的雪月饼，每块馅料都不同。
她将雪月饼摆进奶奶的青花瓷盘，放到奶奶的照片前，瓷盘边缘有道裂纹
——是去年奶奶手抖摔的。
当时老人喃喃说“岁岁平安”，而今真的只剩她一人，在千禧年的开端，守着这满屋的回忆。
当初一的阳光照进客厅时，苏寒给所有员工发了开年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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