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闹钟的蜂鸣声刺破寂静。
苏寒睁开眼，天花板上的裂纹在微光中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
她机械地坐起身，伸手去够床头的运动服——却摸到奶奶常坐的那把藤椅，冰凉的竹条硌得掌心发疼。
院子里，晨露打湿了晾衣绳。
苏寒盯着空荡荡的绳结，那里本该挂着奶奶的蓝布衫。
她突然发狠似的做起俯卧撑，直到胳膊颤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一小时变成九十分钟，汗水砸在青砖上，溅起小小的尘埃。
98、99、100！最后一个数从牙缝里挤出来，苏寒瘫在地上，看见朝阳把葡萄架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比奶奶在时稀疏了许多。
县高中部的上课铃刺耳地响起。
苏寒坐在教室第一排，面前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已经翻烂了边角。
同桌悄悄推过来一个肉包子：你早饭又没吃吧？
吃了。苏寒头也不抬，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食堂的馒头咸菜，五分钟解决，这是她给自己定的规矩。
班主任刘老师在讲台上分析模拟考卷，粉笔灰飘落在苏寒的睫毛上。
放学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校门口的小贩吆喝着卖炸串，香气飘过来，苏寒的胃抽搐了一下。
前世奶奶走后，她整整半年吃不下油腻。
寒丫头！
巷子口，张嫂子挎着竹篮追上来，额头上的汗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刚蒸的槐花饭，还热乎着！
苏寒盯着篮子里冒着热气的搪瓷碗，突然想起这是奶奶最拿手的时令吃食。她后退半步：谢谢嫂子，我作业多......
你呀！张嫂子把碗硬塞进她手里，苏奶奶临走前特意教我的，说五月槐花开时......话没说完，这个朴实的农妇突然哽咽了。
碗沿还留着指纹形状的面粉痕迹。
苏寒知道，那是奶奶和面时的习惯——总要留点生粉防粘手。
她机械地扒了一口，甜香在口腔炸开的瞬间，眼泪突然砸进碗里。
明儿还给你送。张嫂子匆匆转身，背影有些佝偻，苏奶奶教了我三十八种饭食呢......
深夜的台灯下，苏寒的笔尖在1997年高考倒计时7天的标记上洇开一片蓝。
书桌上摆着奶奶用过的老花镜，镜腿上的胶布是她亲手缠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秦经理发来的短信：牛仔系列又签了个大单，等你考完庆功！后面跟着三个夸张的笑脸表情。
苏寒回复“好！”
高考前夜，苏寒把准考证、2b铅笔和圆规码进透明文件袋。
月光透过新换的纱窗，照在墙上的日历——6月7日被红笔圈了三次。
闹钟定在五点，但她四点就醒了。
灶台上的铁锅冷冰冰的，从前这时候奶奶已经起来熬小米粥了。
苏寒自己煮了碗清汤面，撒上最后一点奶奶晒的虾皮。
咔嗒。门锁转动的声音让她浑身紧绷。
寒丫头！三个熟悉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王叔提着豆浆油条，姜叔抱着保温桶，秦经理的高跟鞋上还沾着晨露。
就知道你不好好吃早饭。秦经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面碗，你姜叔连夜炖的天麻鱼头汤，补脑的！
王叔晃了晃相机：今天给你当专职司机兼摄影师。他指着苏寒的运动鞋，鞋带系这么紧，血液不流通。
姜叔默默打开保温桶，香气瞬间充满房间。苏寒看见汤面上飘着的枸杞，是奶奶最喜欢的宁夏特产。
晨光中，四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棵枝叶纠缠的树。
苏寒低头系鞋带，眼泪砸在地面上。
苏寒抬头望向远处初升的太阳，仿佛看见奶奶健康地站在光里，银发被晨风吹得微微飘动。
她握紧笔袋，走向考场的身影挺得笔直——那里装着的不只是文具，还有三叶草商标的设计图、郑老给的安神香囊，以及一张字迹模糊的纸条：
好好考试，奶奶在家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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