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从眉心移开，那道封魂符早已燃尽。他站起身，衣袍上的阵图缓缓收回，重新化作墨色云纹贴合身躯。风雪还在刮，但他不再看向百步外的黑影所在之地。那人已经走了，雪地上只留下一圈浅得几乎看不见的脚印轮廓。
他转身推开密室门，里面没有灯，只有墙上一块冰晶板泛着微弱光亮。白枭坐在角落的琴架旁，手指正轻轻敲击桌面，三短两长，节奏稳定。
“来了。”白枭没抬头，声音低哑，“他们盯上申屠七了。”
夜澜走到墙边，取下那枚残损的传讯玉符。表面刻着夜镇防御阵图的一角，是他三天前亲手伪造的。真正的阵图核心在幻天塔第六层存档，这枚只是诱饵，连灵力波动都模拟得一模一样。
“给他。”夜澜把玉符放在桌上。
白枭点头，指尖拂过琴弦，一道无声震荡扩散而出。他知道该怎么处理——千机阁最底层的情报贩子会在今晚把它“不小心”遗落在后勤处的登记台，而申屠七，一定会注意到它。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是铁无锋派来的传令弟子。他站在门口，低声说：“矿谷那边已经开始布阵，您要去看吗？”
“不去。”夜澜靠在墙边，闭眼，“让他们演足三个时辰，再放出第二批消息。”
弟子退下后，白枭才开口：“你确定他会信？幽冥殿不是傻子。”
“我不是让他相信一个情报。”夜澜睁开眼，“我是让他看到一条完整的逻辑链。玉符、布防、口风、数据……缺一个都不行。”
他说完，走到冰晶板前，用手抹去上面的真实记录，重新输入一组经过篡改的灵力轨迹。这些数据指向矿谷为联盟主力驻地，误差不超过半息。普通人看不出破绽，就连精通推演的术士，也需要至少两个时辰才能发现异常。
“等申屠七把消息送出去，他们会调兵。”白枭低声说，“但不会全动。”
“只要动三支精锐就行。”夜澜坐到椅子上，“祭坛守备降到三级，我就有五成把握突进去。”
两人沉默下来。屋内只有焦尾琴偶尔发出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信号在回荡。
几个时辰后，外面传来新的动静。一名伪装成杂役的千机阁探子悄悄靠近，在窗缝塞进一张纸条。白枭接过，展开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申屠七传了三次讯息。”他念道，“第一次是玉符内容，第二次是矿谷布防情况，第三次……他说塔心石转移将在子时进行，坐标已锁定。”
夜澜嘴角动了一下。
他知道，鱼咬钩了。
但这还不够。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站起身，走向门外。风雪比之前更大，但他走得稳。身后，白枭抱着琴跟了出来，脚步略显迟缓。他的左眼开始渗血，那是窥探天机的代价。
“你还撑得住？”夜澜问。
“死不了。”白枭擦掉眼角的血，“只要还没变成石头，就能再看一次。”
他们在高台停下。这里是联盟临时指挥所的最高点，能望见北方雪原的尽头。夜澜取出一枚青灰符纸，捏在指间。
“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子时将至，远处矿谷方向突然升起一阵黑雾，持续了不到十息就散去。那是幽冥殿斥候撤离的痕迹。
白枭闭上眼，左手按住左眼球。片刻后，他睁开眼，声音发颤：“三支影卫队已离岗，正全速赶往矿谷。祭坛外围只剩巡逻傀儡和两名轮值守卫。”
夜澜点燃符纸。
火苗蹿起，呈幽蓝色，稳定燃烧，没有闪烁。
“他们动了。”他说，“守备降为三级。”
白枭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晃了晃。他的右手臂已经开始泛出石质光泽，指尖僵硬。
“接下来呢？”他问。
“等。”夜澜把茶杯拿出来，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液体。雷鳞蛟泡的茶，冒着白气。他喝了一口，目光始终盯着北方。
白枭靠着栏杆坐下，手指又开始敲击地面，摩斯密码：**任务完成，诱敌成功**。
夜澜没说话。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但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缝隙。
风雪中，一道极细的黑线划过天际，那是幽冥殿传令鸟的速度轨迹。它飞向的是矿谷方向，而不是祭坛。
夜澜放下茶杯，杯底与石台碰撞，发出清脆一响。
“该准备了。”他说。
白枭想站起来，但腿没力气。他的左脚已经完全石化，嵌进了地面。他只能仰头看着夜澜：“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我知道。”夜澜看了他一眼，“你从来就没退过。”
远处，矿谷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阵法被强行激活的声音。这是铁无锋安排的假动作，用来加固幽冥殿的信任。
夜澜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雷纹。它跳动了一下，像心跳。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站着，等着。
突然，白枭猛地抬头：“等等……还有一支队伍没动。”
“哪一支？”
“黑鸦营。”白枭声音紧绷，“他们没去矿谷，反而往西偏了三十里，停在旧哨塔附近。”
夜澜眼神一冷。
黑鸦营是幽冥殿的暗杀部队，专司清除叛徒和清理失败计划。他们不参与正面进攻，只负责善后。
“他们在等什么？”白枭问。
“等确认真假。”夜澜低声说，“如果矿谷那边发现是空城，他们会立刻折返祭坛，重新布防。”
“那我们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
“够了。”夜澜握紧茶杯，“只要他们离开祭坛超过一个时辰，我就能冲进去。”
他转身走下高台，步伐加快。
“你去哪？”白枭问。
“去拿东西。”夜澜回头，“真正的塔心石，从来就不在矿谷。”
白枭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所以……连我也被瞒着？”
“不是瞒你。”夜澜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是为了让敌人彻底相信。”
高台上只剩下白枭一人。他靠在栏杆边，左眼不断渗血，手指仍在敲击地面，发出断续的声响。
风雪越来越大。
远处，旧哨塔下的黑鸦营依旧静止不动，像一群埋伏的猎手。
而在联盟驻地深处，一间无人知晓的地下密室里，夜澜站在一座小型祭坛前，伸手按下机关。
石板翻开，露出一枚散发着微弱银光的晶体。
他把它拿起来，握在手中。
“现在。”他低声说，“该我去会会你们了。”
他走出密室，衣摆自动延展成阵图，护住全身。
风雪中，他的身影笔直向前。
前方，是通往北冥祭坛的唯一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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