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命运，现在……掌握在你手里。”
沈青舟（渡鸦）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审判，重重砸在林薇心上。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陈敬之教授奄奄一息的画面和陈默昏迷中痛苦的睡颜，构成了这世上最残酷的抉择。
配合，成为“公司”的帮凶，或许能暂时换取两人苟延残喘的机会。
反抗，意味着立刻失去一切，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被摧毁。
没有第三条路。
沈青舟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留下这句致命的话，便转身离开了套房，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闭，将林薇彻底锁在这奢华冰冷的囚笼之中。空气中只剩下监测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和陈默微弱而不安的呼吸声。
绝望如同潮水，几乎将她溺毙。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屏幕上的两个至亲之人，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裂。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套房内隐藏的扬声器突然响起沈青舟毫无感情的声音：
“准备开始第一次‘认知锚定校准’。林薇女士，请到医疗区。”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颤。她艰难地站起身，如同奔赴刑场般，一步步挪向卧室旁的医疗区。那里已经亮起了无影灯，一张冰冷的诊疗椅如同刑具般矗立在中央，旁边摆放着各种她看不懂的、连接着线缆和显示器的头盔与贴片设备。
两名穿着白色防护服、面无表情的研究人员如同幽灵般出现，无声地示意她坐下。
她没有反抗的余地。顺从地坐上椅子，冰冷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研究人员开始在她头部和太阳穴粘贴冰冷的传感器贴片，最后将一个布满细小电极的、重量很轻的头盔戴在她头上。设备启动，发出极低频的嗡嗡声。
“回忆与目标个体（陈默）共同经历中，情绪波动最剧烈的正向片段。越具体越好。”扬声器里传来沈青舟的指令，他显然在某个监控室远程观察着一切。
正向片段？她和陈默之间，那些看似美好的过去，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被精心设计和监控的“培养皿”？
她闭上眼，努力在破碎的记忆中搜寻。蜜月旅行时看过的极光？他第一次称赞她的画？深夜加班后他带来的那碗热汤？每一个“甜蜜”的瞬间，此刻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冰冷诡异的阴影，仿佛玻璃糖纸包裹着毒药。
她艰难地描述着，声音干涩而颤抖。头盔的电极传来轻微的酥麻感，屏幕上的波形随之起伏。
“情绪强度不足。集中精神。”沈青舟的声音冷硬地提醒。
她咬紧牙关，逼迫自己沉浸到那些回忆中，放大那些虚幻的“幸福感”。监测波形逐渐达到了预期的峰值。
“很好。维持这个状态。”沈青舟似乎满意了。
紧接着，林薇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动静。通过医疗区开放的门口，她看到另一组研究人员正在对昏迷中的陈默进行类似的操作，将更复杂的接口设备连接到他头部的特定区域。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头盔的电极释放出一种更强烈的、有规律的脉冲，同时，她听到沈青舟在对陈默那边的团队下令：
“开始注入。频率阿尔法7，强度三级。同步林薇的情感波形数据。”
他们在做什么？将她的情感反应，像数据流一样，“注入”到陈默的大脑里？
接下来的几天（或者几小时？在这没有昼夜的地下，时间感早已模糊），这种“校准”以不同的形式反复进行。
有时是让她回忆“恐惧”和“依赖”的片段（比如她遭遇意外或生病时陈默的“守护”），用以“强化绑定”。
有时是让她观看一些经过处理的、刺激神经的抽象图像和音频，测量她的潜意识反应。
甚至有一次，他们在陈默轻微清醒、意识混乱时，让她与他进行“情感互动”，而所有的对话和她的微表情都被精密仪器记录分析，转化为数据。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台活体情感服务器，被不断榨取着情绪数据，用以“修复”和“优化”陈默这个出了故障的“容器”。
每一次“校准”后，陈默的状态似乎会短暂地“稳定”一些，眼神中的混乱会减少，但对她的那种“依赖感”和“顺从性”却明显增强，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被进一步拧紧。他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像过去那个“完美丈夫”，却让林薇感到毛骨悚然的陌生。
她则在一次次被迫的情感宣泄和数据抽取中，感到精神越来越疲惫，内心越来越空洞，仿佛真正的自我正在被一点点掏空、格式化。
沈青舟偶尔会现身，冷漠地查看数据报告，对她的状态毫不关心，只关注“锚定效率”和“潘多拉同步率”的百分比变化。
“你的价值，就在于你对他神经网络的影响力。”他一次查看数据时，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你是唯一能高效调节他情绪波动、维持‘容器’稳定的人形界面。好好发挥你的作用，他们就能活得久一点。”
她成了一个人质，一个工具，一个维持她丈夫被奴役状态的电池。
绝望中，她试图寻找一丝漏洞。她仔细观察研究人员的行为，倾听他们偶尔的只言片语，记住设备的型号和界面上的术语碎片。她注意到，每次进行深度数据交互时，套房的主灯光会微微变暗，似乎需要集中供电。她还发现，一个负责给她佩戴设备的研究员，每次操作前都会下意识地推一下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仿佛是个习惯动作。
这些细微的发现毫无意义，却成了她维持清醒、抵抗被完全“物化”的唯一方式。
又一次高强度的“双向情感共鸣”校准。
这次的要求极其特殊：让她回忆并详细描述她“最深切的爱与绝对信任”的时刻，对象自然是陈默。同时，陈默被施加了某种药物，处于一种清醒但极度敏感和脆弱的状态，被带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这是最赤裸的情感剥削和操控。
林薇看着陈默那双被药物和控制程序洗刷得异常“纯净”、充满依赖和渴求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搅。她感到恶心，却不得不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她开始讲述，声音机械而麻木。她讲述那些被精心编织的“爱情故事”，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在舞台上表演着自己的真心。
研究人员严密监控着双方的脑波、心率、皮电反应。数据流在屏幕上和谐地同步着，显示着“校准”非常“成功”。
沈青舟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满意的语调：“很好。保持这个共鸣峰值，准备记录最终稳定波形样本。”
所有的设备功率似乎都提升到了最高。屋内的灯光再次明显变暗。
就在这时——
或许是药物副作用，或许是残留的自我意识在挣扎，陈默的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形容的痛苦和迷茫，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呓语：
“……假的……”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林薇！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共鸣波形图上，她的情绪曲线猛地剧烈波动了一下！
“稳住！”沈青舟厉声警告。
林薇猛地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震惊和剧烈的心跳。假的……他在说这一切是假的？这是他潜意识深处的反抗吗？！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不计后果的决定。
她没有试图恢复那虚假的“共鸣”，而是趁着所有设备高功率运行、监控可能因她的情绪剧烈波动而出现细微干扰的刹那，猛地抬起头，不再是看着陈默，而是直视着墙角一个最明显的摄像头（她知道沈青舟正在后面看着）。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脸上不再是麻木和顺从，而是凝聚了所有愤怒、绝望和蔑视，对着摄像头，用清晰无比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
“沈青舟，你和你主子追求的‘完美秩序’……不过是建立在活人坟墓上的、一触即碎的垃圾！”
说完，她猛地抬手，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扯下了头上那个连接着无数线缆的数据头盔，将其砸向地面！
“噼啪——！”
头盔碎裂，线缆绷断，火花四溅！
几乎同时，套房内所有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灯光剧烈闪烁后骤然熄灭，只有应急灯亮起昏红的光！主屏幕黑屏！
“警报！数据流中断！”
“强制过载！安全锁启动！”
“目标情绪失控！连接强制断开！”
研究人员一阵慌乱，试图上前控制局面。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警报声刺激，抱头发出痛苦的尖叫，身体蜷缩成一团！
混乱中，应急灯的红光扫过林薇的脸，映照出她决绝而疯狂的神情。她剧烈地喘息着，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和痛苦挣扎的陈默，心脏狂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惩罚。
厚重的金属门猛地滑开！
沈青舟一脸冰寒地站在门口，眼神阴沉得可怕，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彻底激怒了。他一步步走进来，无视地上的狼藉和慌乱的研究员，径直走到林薇面前。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彻底洞穿、碾碎。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警报声和陈默的呜咽在回荡。
几秒钟后，沈青舟缓缓抬起手。
林薇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预期的暴力。
然而，预想的打击并未落下。
沈青舟的手腕上，一个微型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急促的、不同于内部警报的特定蜂鸣声。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低头看去，脸色瞬间微变。
他按了一下耳机，侧耳倾听，脸上的怒容迅速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什么？！确认消息来源？！”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射向林薇，但那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充满了审视、困惑，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极度不可控变量的惊疑。
他不再理会林薇，甚至不再理会混乱的现场和痛苦中的陈默，猛地转身，对研究人员厉声道：“立刻中止一切操作！封锁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也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说完，他竟头也不回地、极其匆忙地大步离开了套房，甚至忘了关上房门（虽然外面的安保立刻上前封锁了出口）。
套房内，只剩下警报声、研究人员不知所措的呆立、痛苦挣扎的陈默，和茫然站在一片狼藉中、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林薇。
发生了什么？那个通讯带来了什么消息，能让“渡鸦”如此失态，甚至暂时放弃了对她的惩罚？
就在这时，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陈默，手指无意中碰到了林薇摔碎的那个数据头盔的一块碎片。
碎片尖锐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手指，渗出血珠。
剧烈的刺痛让他猛地缩手，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的动作停顿了，蜷缩的身体微微放松，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了开来。
那双眼睛里，之前的痛苦、混乱和依赖感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却异常清晰的——清醒！
以及浓浓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不远处呆立的林薇脸上，嘴唇翕动，发出一个微弱但清晰无比的、带着剧烈颤抖和全然陌生感的声音：
“发……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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