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包侧面那幽绿色、规律闪烁的指示灯,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宣告着它的苏醒和监视。
林薇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僵在机场嘈杂的休息椅上,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褪去了。陈默是故意的。他将这个从不离身的、藏着无数秘密的“潘多拉魔盒”交到她手里,本身就是一个测试。而她试图触碰搭扣的动作,无疑已经触发了某种警报。
他很快就会回来。她会面临什么?
几分钟后,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步伐从容。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去洗了个手。
他走近,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怀里的公文包上,以及那个依旧在闪烁的绿色指示灯上。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仿佛那闪烁再正常不过。
“等久了吧?”他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公文包,手指不经意地拂过那个指示灯附近的位置。绿灯瞬间熄灭了,仿佛从未亮起过。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没有流露出任何怀疑。这种绝对的、理所当然的平静,比任何质问都更让林薇感到恐惧。她的试探和失败,在他眼中或许渺小得不值一提。
“走吧,准备登机了。”他揽过她的肩膀,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带着她走向登机口。
飞往日本的航程,如同一场被精心编排的默剧。
他们乘坐的是头等舱,空间私密。陈默为她要了温水,帮她调整好座椅角度,盖上毛毯,无微不至。他甚至拿出那副白色的“舒缓仪”,以“帮助适应飞行压力”为由,为她戴上了半小时。
林薇没有反抗。她顺从地闭上眼睛,忍受着颅内的嗡嗡声和微电流,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妥善打包、正在运输中的贵重物品。
飞机降落在大阪关西国际机场。所有的入关手续、提取行李,都有陈默一手包办,她只需要跟在他身边,像一个安静的影子。
来接机的是一辆黑色的豪华保姆车,司机沉默寡言,车窗玻璃是深色的,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光线和噪音。陈默报出一个酒店的名字,车辆便平稳地汇入车流。
林薇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异国街景,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那些陌生的文字、招牌、建筑风格,本该带来新奇的刺激,此刻却只让她感到疏离和茫然。她不是来旅行的,她是被转移看管的囚徒。
陈默安排的酒店位于大阪市中心,却巧妙地避开了最喧闹的区域。酒店大堂低调奢华,客人稀少。他们的房间在顶层,是一个拥有巨大落地窗的套房,视野开阔,可以远眺城市夜景,但也意味着……无处可逃。
房间里的空气净化器无声地运行着,温度恒定在令人舒适的程度。一切都完美得像个无菌箱。
陈默的“处方假期”严格按照计划进行。
第一天,他们去了京都。不是熙熙攘攘的清水寺或金阁寺,而是预约制、极难预订的苔寺和一家藏在深巷里的怀石料理亭。全程有专车和专属导览,几乎不与任何其他游客产生交集。
第二天,在大阪。他带她去了海游馆。但选择的不是人多的周末,并且在开馆第一时间入场,直奔最深处人少的展区。他像是能预判人流般,总能带她避开拥挤。
林薇穿着那件装有追踪器的大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甚至不敢长时间将目光停留在某个可能引起他怀疑的事物上。她努力扮演着那个被美景安抚、情绪逐渐“稳定”的妻子。
但她的大脑却在疯狂记录。记录路线,记录环境,记录陈默每一个看似随意却可能蕴含深意的举动。
她注意到,陈默对某些特定事物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在苔寺,他会长时间凝视那些在幽静处生长得异常茂盛、几乎呈现出一种不自然油绿色的青苔。在海游馆,他对深海区域那些发光的水母和构造奇特的生物看了很久,眼神里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审视。
这些细节,与他科技公司高管的身份隐隐呼应,却更添诡异。
第三天下午,按照行程,他们来到大阪港区一个相对开阔的观景平台。这里能看到跨海大桥和零星的海鸟,游客比市区少很多。
陈默接一个工作电话,走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但目光仍不时扫过她。
林薇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感受着带着咸味的海风,心中却是一片荒芜。逃脱的希望如此渺茫,那个领口下的追踪器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喧闹的笑声由远及近。是一群穿着统一制服、似乎是来自某个语言学校的年轻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进行课外活动。他们涌到栏杆边,拍照,嬉笑,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人潮不经意地将林薇裹在了中间。
一个戴着鸭舌帽、身材高挑的女生似乎被同伴推搡了一下,踉跄着撞到了林薇身上。
“あ、ごめんなさい!”(啊,对不起!)女生连忙道歉,抬起头。
就在这短暂的、面对面的瞬间,女生的手指以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动作,塞了一个小小的、坚硬的东西到林薇大衣的口袋里!同时,她的嘴唇极快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吐出一个英文词:
「Run!」
女生的眼神锐利而急切,完全不像一个普通学生,与她那身稚气的制服格格不入。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就被同伴笑着拉走了,融入了喧闹的人群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薇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插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物体!
那是什么?谁给她的?那个女生是谁?“Run”?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席卷了她。这不是苏晴的安排!苏晴不可能把手伸到日本!这是另一股力量?!
“薇薇?”
陈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和学生群的靠近,正结束通话,快步朝她走来。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群逐渐散开的学生,最后定格在她苍白的脸上。
“怎么了?被撞到了吗?”他走到她身边,关切地审视着她,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的全身,最后落在她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上。
林薇的指尖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物,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她能感觉到陈默审视的视线,他超乎常人的观察力一定注意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恐慌。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猛地抽出手,脸上挤出惊魂未定的表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没、没事……就是刚才人突然那么多,有点吓到了……”她顺势将手挽住他的胳膊,做出依赖的姿态,试图用身体语言掩盖一切。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在分析她表情里的每一个像素点。
海风吹过,远处传来海鸥的鸣叫。
几秒钟后,他脸上的审视缓缓褪去,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没事就好。”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放松下来,“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他揽着她,转身离开观景平台,走向等候的车辆。
林薇顺从地跟着,后背却一片冰凉。那个小小的金属物紧紧攥在她的手心里,藏在口袋深处,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更不知道,给她这个东西的人,是来救她的,还是……将她推向更深渊的陷阱。
陈默的温和,此刻看起来比任何表情都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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