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林青禾并没有休息,只是简单的打坐让自己恢复到巅峰状态,只为不影响应付明天以后的战斗。
打坐修炼结束,他拿出丹阳子的笔记玉简,其内容庞杂,并非系统性的丹道传承,更多是随性的记录与感悟。其中不仅有药材特性,更有对其生长环境的描绘,甚至夹杂着一些看似无关的天地异象、风水地脉的零星见解。
林青禾沉浸其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他发现,师尊的许多观察,与自己在青石空间中感悟到的意念碎片,以及平日打理灵田的心得,隐隐呼应,相互印证。
“月华草,喜阴,然月华亦属太阴之精,其性非纯寒,乃清冷中蕴生机……” “烈阳花,极阳之物,然盛极而衰,花瓣边缘每至午时,反有一丝阴翳隐现,采其花蕊,需避此阴时……” “地脉流转之处,草木异变,有赤叶之藤,性燥热,与寻常青藤迥异,盖因地火之气侵染……”
这些记载,不断深化着林青禾对“药性本源”与“环境交互”的理解。他意识到,草木并非孤立存在,其性其命,与周遭天地息息相关,阴阳流转,无时无刻不在其中体现。
猛的他记起某日,他行至丹霞峰后山一处僻静山谷。此地灵气充裕,却透着一种奇特的静谧。谷中有一株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树,树干需十人合抱,树冠遮天蔽日。然而,这古树形态极为奇特,一半枝繁叶茂,绿叶葱茏,生机勃发;另一半却焦黑干枯,枝叶凋零,死气沉沉,仿佛被天雷劈过,却又顽强地没有彻底死去。
生与死,在这株古树上形成了极其鲜明而和谐的统一。
林青禾心中震动,不由自主地走到古树下,仰头观望。那蓬勃的生机与寂然的死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道韵冲击着他的心神。
现在他想起青石意念中,那草木由盛转衰、落叶归根的景象;想起丹阳子笔记中关于“阴阳平衡”、“盛极而衰”的零星提及;更想起自己炼制丹药时,只知激发药力生机,却从未想过,那被剔除的“杂质”、那被忽视的“枯败”部分,是否也蕴含着某种道理。
“生机……寂灭……”他喃喃自语,伸出手,轻轻按在古树粗糙的树皮上,一半温暖,一半冰凉。
他闭上眼,神识缓缓探出,并非强行侵入,而是如同清风拂过,细细感受着古树内部那微妙的气息流转。
在生机盎然的那一半,他感受到木灵之气活泼跃动,如春水奔流,滋养着每一片树叶。而在枯死的那一半,并非绝对的死寂,他能感受到一种极致的“静”,一种能量内敛到极点的“寂”,仿佛所有的生机并非消失,而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态,沉潜下来,守护着树根最核心的一点灵光,等待着或许存在的涅盘之机。
“枯荣一体,生死相依……”一个明悟如同闪电,划过林青禾的识海。
荣,是生命的绽放;枯,是生命的沉淀。没有荣,便无所谓的枯;没有枯,荣也将失去根基与意义。它们并非对立,而是一个完整的循环,是生命在不同阶段的不同形态。那寂灭之中,并非空无,而是蕴含着新生的种子,是下一次勃发前的必要积蓄。
就如同他打理灵田,收割灵草,并非终结,其根茎或种子,正是下一轮生长的开始。那凋零的枝叶,腐烂后也化作了滋养新生命的肥料。
此理,通于草木,亦通于丹道,甚至……通于剑道!
他体内,《青玄诀》自行缓缓运转,丹田内的混沌色真元旋涡微微加速,对“五行轮转”中,木行生发与水行润下、火行炎上与金行肃降之间的转化,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五行之中,亦蕴含着生克与循环,并非孤立。
他的“耕耘”剑意,也随之萌动。那“锄禾”一式,除去守护,似乎亦可蕴含一丝“寂灭”之意,并非杀戮,而是“破除”虚妄,斩断枷锁,为新生创造空间。那“收割”一式,除了终结,似乎也可带上对“轮回”的认知,并非绝灭,而是承前启后,为下一轮“耕耘”做准备。
记得当时,林青禾在古树下静立了整整一日一夜,如同化作了另一株树木。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山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都浑然未觉。
直到翌日朝阳初升,第一缕晨曦穿过古树繁茂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他那半枯半荣的树干。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仿佛被山泉洗过。他对着古树深深一揖。
此番观树,虽未提升半点修为,却让他对“道”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地。这“枯荣之理”,将是他未来丹道与剑道修行中,一块至关重要的基石。
他取出丹炉,并未炼制复杂的丹药,而是取了一些最常见的“止血草”。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只提取其蓬勃的愈合生机,而是尝试着,在淬炼过程中,保留了一丝草药中天然带有的、极微弱的“收敛”、“平复”的特性,这特性,正源自草木生命循环中“由盛转衰”的那个节点。
丹成,依旧是熟悉的止血丹,但色泽更为内敛,药香中少了一分燥烈,多了一分温润。
林青禾知道,他的丹道,从此不同。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墨溪陈家寨门悄然开启。
林青禾与柳芸在一名唤作陈松的年轻筑基初期修士引领下,踏入西线区域。陈松身形精干,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显然常年在这片险地摸爬滚打,对周遭环境极为熟悉。
“林师兄,柳师姐,西线这片区域,原本只是些低阶影纹鳄和鬼面蚊的栖息地,虽偶有袭扰,但不成气候。”陈松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可近两个月来,不仅这些妖兽数量暴增,性情变得极其狂暴,更出现了不少原本只在沼泽深处活动的腐骨蟾,且毒性猛烈异常,方才给二位看的那柄受损飞剑,便是在此处折损。”
三人行进速度不快,林青禾神识全开,如同无形的触角,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与昨日初入沼泽边缘相比,此地的瘴气明显浓郁数分,空气中弥漫的腥甜中夹杂着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躁动气息。脚下泥沼更为深陷,黑水咕嘟冒着气泡,破裂时散出的恶臭足以让凡人晕厥。
柳芸早已服下林青禾给的避瘴丸,此刻又运转玉衡峰的清心法诀,周身泛着淡淡清辉,勉强抵御着环境带来的不适。她手中紧握那柄玉尺法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停。”林青禾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蹲下身,目光落在泥沼边缘几处不起眼的痕迹上。那并非妖兽足迹,而是一种类似阵旗插入地面后留下的细微孔洞,孔洞周围的泥土颜色略深,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与昨日发现的阵盘残片同源。
“又是引妖阵的痕迹。”林青禾指尖泛起一丝五色灵光,轻轻拂过孔洞,感受着那残留的波动,“布置手法很老道,刻意抹去了大部分气息,若非刻意搜寻,极易忽略。”
陈松脸色一变:“林师兄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此布阵,引妖兽攻击我陈家?”
“十有八九。”林青禾站起身,目光扫向前方一片生长着巨大、颜色妖艳的紫色毒蕈的区域,“而且,布阵者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引来妖兽……”
他话音未落,前方毒蕈林中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伴随着浓烈的腐臭气味。紧接着,数十只体型硕大、背上脓包鼓胀、流淌着墨绿色粘液的腐骨蟾跳跃而出,它们眼珠赤红,死死盯住三人,口中发出“咕呱”的怪叫,声音中充满了暴戾与饥饿。
“小心!是变异腐骨蟾群!”陈松低喝一声,瞬间祭出一面兽骨盾牌护在身前,另一手已握住一柄淬毒的短叉。
柳芸不敢怠慢,玉尺挥动,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清光屏障将三人笼罩其中。
林青禾神色不变,无名剑胚已悄然握在手中。他注意到,这群腐骨蟾出现的位置,恰好就在那引妖阵痕迹指向的方向后方。不仅如此,它们的气息远比昨日遭遇的那些更为狂暴,周身缭绕的灰黑色煞气也浓郁得多。
“咕呱——!”
为首一只体型格外巨大的腐骨蟾王后腿猛蹬,如炮弹般率先扑来,张口便是一道水桶粗细、色泽深黑、腥臭扑鼻的毒液柱!
“不可硬接!”陈松见识过这变异毒液的厉害,急忙提醒。
林青禾却是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向前滑出一步,手中无名剑胚看似缓慢地向前一点,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那毒液柱最为核心的一点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气势汹汹的毒液柱仿佛被无形之力从中剖开,化作两股散乱的毒液,擦着林青禾的身侧射入后方泥沼,顿时将大片泥水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滚滚黑烟。
与此同时,林青禾剑势不停,手腕微转,剑身贴着毒液柱的边缘一引一带,那溃散的毒液竟被一股柔韧的力道卷动,反朝着蟾群最密集处泼洒而去!
“嗤嗤嗤——!”
毒液淋在几只躲闪不及的腐骨蟾身上,顿时将其坚韧的皮肉腐蚀出大片坑洞,剧痛让它们发出凄厉的惨嚎,更加疯狂地四处乱撞,反而扰乱了蟾群的阵型。
这一手借力打力,举重若轻,看得陈松目瞪口呆。他自问面对如此毒液,唯有凭借法器硬抗或闪避,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反制对方。
柳芸也是美眸一亮,她看得出,林青禾对力量的掌控已臻至微之境,那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剑,实则蕴含了对时机、角度、力道妙到巅毫的把握。
“柳师姐,护住陈松道友。陈道友,你盾牌坚固,负责牵制左翼。右翼和正面交给我。”林青禾语速平稳,瞬间做出安排。
“好!”柳芸毫不犹豫,玉尺清光大盛,屏障收缩,更专注于防护。陈松也压下心中震撼,驱动骨盾,发出沉闷的呼啸,主动迎向左翼扑来的几只腐骨蟾。
林青禾独自面对包括那只蟾王在内的十余只腐骨蟾,脸上不见丝毫惧色。他脚步踏出,身形在泥沼与毒蕈间穿梭,如同融入环境的一片落叶,飘忽不定。无名剑胚或点、或刺、或挑、或抹,剑光并不耀眼,却总能在最关键时刻,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他一剑刺入一只腐骨蟾鼓胀的毒囊,暗劲一吐,毒囊破裂,毒液反噬;又一剑划破另一只的眼球,令其瞬间失去方向,疯狂攻击同伴;面对蟾王再次喷吐的毒液与舌刺的连环攻击,他则施展出昨日悟出的些许“沼泽剑意”,剑势变得粘稠、滞涩,如同泥沼般缠绕过去,竟让那迅疾如电的舌刺速度骤降,被他轻易避开。
战斗节奏完全被林青禾掌控。他并非以力压人,而是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农夫,在田间精准地剔除杂草、害虫,效率极高,自身损耗却降到最低。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十余只腐骨蟾尽数伏诛,那只蟾王也被林青禾寻到破绽,一剑贯穿头颅,庞大的身躯抽搐着倒下。
陈松看着满地狼藉的蟾尸,又看看气息平稳、仿佛只是热身完毕的林青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中对这位年轻的青玄门真传弟子再无半分轻视,唯有敬佩。他终于明白,为何家主对此人如此礼遇。
柳芸撤去清光屏障,看向林青禾的目光中,感激之外,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与信任。
“林师兄,你没事吧?”她轻声问道。
林青禾微微摇头,目光却再次投向那片毒蕈林深处:“无妨。这些腐骨蟾聚集于此,恐怕并非偶然。陈道友,可知这片毒蕈林后方有何异常?”
陈松收敛心神,仔细回想道:“这片‘紫瘴林’后面,是一处废弃多年的‘玄铁矿洞’,据说矿脉早已枯竭,加之深处渗出的地下水带有毒性,早已无人前往。”
矿洞?林青禾心中一动。他走到那只蟾王尸体旁,蹲下身,以剑胚小心拨弄其背部最大的一个脓包。脓包破裂,流出的并非纯粹毒液,而是夹杂着些许暗红色的、带有金属光泽的细微颗粒,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血腥、腐朽与矿渣的古怪气味。
“这是……玄铁精矿的碎末?”陈松凑近一看,惊呼道,“它们体内怎会有此物?难道它们啃食了矿洞里的矿石?”
林青禾站起身,望向矿洞方向,眼神深邃:“恐怕没那么简单。走,我们去那矿洞看看。若我所料不差,西线的异常,根源或许就在那里。”
他隐隐感觉到,那废弃矿洞的方向,传来一丝与地脉异常、与青石空间隐隐共鸣的微弱波动。这黑水沼泽的秘密,正在一步步被揭开一角。
喜欢道在青田云雾间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道在青田云雾间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