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的通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密室凝滞的空气中激起千层浪。“灰雀”，公海坐标，内部渗透……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刺向刚刚建立起微妙平衡的两人。
通讯切断后的盲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沈清弦的心脏骤然收紧，他下意识地看向顾琛。顾琛的脸色在密室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震惊只停留了一瞬，便被一种更加冰冷的、如同暴风雪前夕的平静所取代。
他首先做的，不是质疑，而是行动。
“周岭。”顾琛按下内部通讯，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立刻启动‘静默协议’，封锁宅邸所有非必要对外通讯。召回所有在外‘暗影’小队成员，进行紧急忠诚度复核。另外，调取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接触过公海侦察情报及内部清洗名单的人员轨迹和通讯记录。”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迅速、滴水不漏。他没有因为K的警告而立刻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身边任何人，包括沈清弦，而是采取了最全面也最谨慎的应对措施。
沈清弦看着他冷静的侧脸，心中那根因为K的警告而骤然绷紧的弦，稍稍松弛了几分。顾琛的理智和掌控力，在这种时候显得尤为重要。
“K……”沈清弦迟疑地开口，“他怎么会……”
“不重要。”顾琛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来，“重要的是他提供的坐标和警告。‘灰雀’重现，公海行动在即，内部可能存在钉子。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追究消息来源的动机，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他站起身，因为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身形依旧挺拔。“你还能继续吗？”他问沈清弦。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紧张而微微躁动的“活力”，重重地点了点头：“能。”
“好。”顾琛走向密室的控制台，调出电子海图，快速输入K提供的坐标。“北纬32°17，东经125°18……这片海域情况复杂，有多座被私人势力控制的、名义上用于海洋科研或资源勘探的人工岛和浮动平台。”
他的指尖在几个被标记的可疑地点上划过，眼神冰冷：“‘涅盘’的巢穴，很可能就藏在其中某一个里面。这次所谓的‘采集’或‘转移’，目标是什么？是更多的‘种子’？还是……‘灵风计划’的核心成果？”
就在这时，周岭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语气凝重：“顾总，‘静默协议’已启动，人员召回和轨迹调取正在进行。另外……我们刚刚拦截到一段试图向外发送的、经过高度加密的短波信号，发射源……初步定位在宅邸内部。”
宅邸内部！
顾琛和沈清弦的眼神瞬间碰撞在一起！K的警告，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印证？！
“能破解内容吗？锁定具体位置和发送者吗？”顾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加密方式很特殊，破解需要时间。信号源位置模糊，对方使用了移动设备和信号干扰器，只能确定大致范围在西翼客房区域。”周岭汇报，“需要立刻进行内部搜查吗？”
西翼客房……那里主要安置着一些轮值的安保人员、部分佣人，以及……几位最近因为内部清洗而被暂时“请”来顾宅“配合调查”、尚未完全排除嫌疑的中层管理人员。
怀疑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顾琛沉默了几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但很快被决绝取代。“查。”他只吐出一个字，“秘密进行，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排查所有近期行为异常、或有权限接触敏感信息的人。”
“是！”
结束通讯，密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内部出现了叛徒，这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暴露在“涅盘”的视线之下。之前的工业园陷阱，恐怕也与这内鬼脱不了干系！
沈清弦看着顾琛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弧度，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怒火和……一丝被背叛的寒意。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顾琛转头看他。
“我的感知……现在很敏锐。”沈清弦解释道，“也许能察觉到一些……仪器检测不到的东西。”比如，谎言者的心跳加速，或者……某种隐藏在平静下的恶意气息？他不太确定，但值得一试。
顾琛凝视着他，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和跃跃欲试。沈清弦的新能力，或许正是打破眼下僵局的关键。
“好。”顾琛没有多问，选择了信任，“我和你一起去。”
顾宅西翼，走廊灯光被调暗，营造出一种夜晚已深的假象。周岭带着几名绝对可靠的“暗影”队员，以例行安全巡查的名义，悄无声息地控制住了各个出入口和关键点位。
顾琛和沈清弦则如同幽灵般，行走在空旷的走廊里。沈清弦闭着眼，全力调动着自己增强后的感官。世界在他“眼前”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展开——墙壁内电流的微弱嗡鸣，远处房间内平稳或焦躁的呼吸与心跳，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不同人的、带着各种情绪色彩的信息素气息……
他像一个人形雷达，过滤着海量的信息，寻找着那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他们走过几个房间，里面的人大多已经睡下，气息平稳。偶尔有被巡查惊醒的，也只是流露出些许困惑和紧张，并无异常。
直到他们靠近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
就在距离房门还有五六米远时，沈清弦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倏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微微收缩，拉住了顾琛的手臂。
“这个房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异，“里面的人……心跳很快，非常快，而且气息很乱，有……恐惧，还有一股很淡的、像是化学试剂的刺鼻味道。”
化学试剂？顾琛眼神一凛！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雇员或佣人房间里该有的东西！
他对着隐藏在耳内的微型通讯器，无声地下达了指令。
几秒钟后，旁边一间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队员以管道检修的名义引开了隔壁的住客。
与此同时，沈清弦指着的那个房间门口，周岭和另外两名队员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贴近，手中的武器已然上膛。
顾琛将沈清弦护在身后稍远的位置，对他点了点头。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将感知聚焦在那个房间。他不仅能“听”到里面那人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似乎还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小型的电子设备……
就是现在！
“行动！”顾琛低喝一声！
“砰！”
房门被一名队员用特制工具猛地撞开！周岭和另一人如同闪电般冲入房间！
“不许动！”
房间内，一个穿着睡衣、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被瞬间制服在地，他手中那个正在试图销毁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于某种加密药水的刺鼻气味。
沈清弦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被按在地上、浑身发抖的男人，他记得这张脸——信息技术部的一个副主管，姓王，权限不低，能接触到部分外围监控和通讯日志。
顾琛缓缓走进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面如死灰的男人，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王主管，”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看来，你有很多事，需要向我解释。”
王主管抬起头，看着顾琛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又惊恐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眼神清冽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沈清弦，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顾总……饶命！我……我是被逼的！他们抓了我的女儿！我没办法……”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
根据他的供述，他是在一周前被胁迫的。对方通过加密渠道联系他，展示了他女儿被绑架的录像，要求他提供顾宅内部的安保轮换表、部分非核心区域的监控盲点，以及……沈清弦的大致活动规律。工业园行动前，正是他将沈清弦近期频繁使用地下密室的情报泄露了出去。而刚才，他接到指令，要求他发送确认顾琛和沈清弦是否在宅邸内的信号。
“他们……他们是谁？”周岭厉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联系我的人每次都用不同的虚拟身份，指令也是单向的！他们只让我称呼他们为……‘清道夫’！”王主管恐惧地摇头，“他们还说……还说如果这次行动成功，就放了我女儿……”
清道夫……“涅盘”的爪牙！
顾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内鬼找到了，但线索似乎也断了。对方非常谨慎，没有留下直接指向“涅盘”或“造物主”的证据。
“带下去，仔细审问，榨干他知道的每一滴信息。”顾琛对周岭挥了挥手，语气森然，“尤其是关于他女儿被绑架的细节，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
王主管被拖走后，房间内只剩下顾琛和沈清弦，以及地上那个已经被踩碎的信号发射器。
危机暂时解除，但氛围并未轻松。内鬼的存在，像一根刺，扎在所有人心里。
沈清弦走到顾琛身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轻声道：“至少……我们提前发现了。”
顾琛转过头，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青年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与他共享秘密、共担风险的坦然。刚才，正是依靠沈清弦那超乎常人的感知，他们才能如此迅速地锁定内鬼。
心中的暴怒和寒意，似乎因为这道目光而稍稍驱散了一些。
“嗯。”顾琛应了一声，伸手，极其自然地拂开了沈清弦额前因刚才精神高度集中而渗出细汗的碎发，“做得很好。”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沈清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一股微弱的电流再次顺着接触点蔓延开，与那奇异的共鸣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有躲闪，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
信任经历了最直接的考验，非但没有破裂，反而在危机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坚韧。而那悄然滋生的、超越盟友的牵绊，也在无声中，更深地缠绕。
顾琛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
“内鬼清除了，但‘涅盘’的行动不会停止。”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准备一下，我们该去公海，会一会那位‘灰雀’，看看他们到底想‘采集’什么。”
新的征途，即将在波诡云谲的公海之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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