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陆桉钓上来的那条鲫鱼,仿佛真是个吉兆,打破了先前微妙的僵局。接下来的时间里,黄振华和白晓荷之间的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虽然依旧没有太多热烈的交谈,但偶尔的眼神交汇和简单的问答,都自然流畅,不再带着刻意的负担。
黄振华甚至鼓起勇气,挪到了离白亦玫更近一些的位置,指着水面某处,低声说着什么。白晓荷微微侧头倾听,阳光下,她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反射着细碎的光。
然而,这一切落在不远处的黄亦玫眼里,却又是另一番解读。
“你看我哥,”她忍不住又凑到张陆桉身边,眉头微蹙,“挪是挪过去了,可中间还能再坐一个人!他是谈对象还是谈客户呢?隔那么远干嘛?”
张陆桉失笑,看着黄振华那虽然靠近却依旧保持着礼貌距离的背影,低声道:“循序渐进不是坏事。他才刚觉得自在一点,你总不能要求他立刻贴上去。”
“可这进度也太慢了!”黄亦玫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看白晓荷,她人坐在这里,不近视却带着一副眼镜就是觉得这样有安全感,还会和别人保持安全距离。”
黄亦玫观察得很仔细。白晓荷确实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或不悦,她甚至会对黄振华的话报以浅笑,但那种笑容,像是经过训练,温和得体,却难以触及内里。她鼻梁上那副轻巧的眼镜,在此刻的黄亦玫看来,不像装饰,更像是一道透明的屏障。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戴着眼镜的?”黄亦玫脑洞大开,“就像一层盔甲,既能和人拉开一点安全距离,又能躲在后面观察别人,自己还保持着安全感。”
张陆桉挑了挑眉,觉得女友这想法虽有些戏剧化,但并非全无道理。有些人确实会用一些外在的物品或行为来构筑心理上的舒适区。
“或许只是个人习惯。”他安抚道,“别太敏感。”
“不是我敏感,”黄亦玫看着哥哥那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和白晓荷始终波澜不惊的侧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哥是实心实意的好,可他这股热乎气,好像怎么也捂不热那块温吞水。我得去点点我哥,顺便……也探探白晓荷的口风。”
说着,她不等张陆桉阻拦,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脸上堆起明媚的笑容,朝着那两人走去。
“哥,你们聊什么呢?鱼都快饿死了也不见你们钓上来一条。”她故作轻松地打趣,自然地坐在了黄振华和白晓荷中间的空位上,恰好填补了那段“安全距离”。
黄振华见她过来,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钓鱼讲究耐心。”
“是是是,你们都有耐心。”黄亦玫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白晓荷身上,笑容甜美,“晓荷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哥这人比较闷,没打扰你看书吧?”
白晓荷微微摇头,声音依旧轻柔:“没有,这里环境很好,很舒服。”
“那就好!”黄亦玫顺势说道,“我哥这人吧,别看有时候笨笨的,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心眼是实实在在的好。对人真诚,有责任感,工作也努力。我妈常说,谁要是嫁给我哥,别的不敢保证,但踏实日子肯定过得舒心。”
她这话说得直白,黄振华在一旁听得耳根发热,忍不住低声阻止:“玫瑰,你说这些干嘛……”
白晓荷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微笑道:“嗯,黄先生人很好。”
黄亦玫捕捉到她那个推眼镜的小动作,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带着几分亲昵和恳切:“晓荷姐,我说句实在话你别介意啊。我觉得吧,两个人相处,光‘好’是不够的,还得靠近了,才能互相取暖。我哥他是个实心眼,你如果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他可能就真的以为你只需要他站在那个位置就好。但其实,你想要的那种安心和踏实,不正是需要他走近了,才能给你的吗?”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白晓荷握着鱼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看向了黄亦玫。那眼神里有一丝被看穿的了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黄振华则完全愣住了,他看看妹妹,又看看白晓荷,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更加糊涂。
白晓荷沉默了片刻,就在黄亦玫以为她不会回应,或者会礼貌地转移话题时,她却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轻得像风,却让黄亦玫心头一喜!有门儿!
她趁热打铁,拍了拍黄振华的肩膀:“哥,听到没?要主动点!别老是傻坐着!”
黄振华被妹妹这么一点,再看看白晓荷似乎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心里也活络起来,憨憨地笑了笑。
之后的时光,在黄亦玫看来,总算有了点“集体活动”的样子。虽然钓鱼成果寥寥,但气氛融洽。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河面的碎金变成了流动的熔金。四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回去的路有一段是河边的土坡,略微有些崎岖。黄亦玫看着并排走在前面的哥哥和白晓荷,中间依旧保持着那“礼貌”的半步距离,心里那个“助攻”的小火苗又蹭蹭往上冒。
“多好的机会啊!”她心里暗想,“这路不平,哥哥伸手扶一下,或者干脆牵着手走,多自然!感情不就升温了?”
她凑到张陆桉身边,小声撺掇:“陆桉,你看这路,多适合牵手!你暗示一下我哥?”
张陆桉看着前面那对依旧“相敬如宾”的男女,无奈地摇摇头:“亦玫,感情的事,顺其自然最好。你哥哥有他自己的节奏。”
“他的节奏就是龟速!”黄亦玫不满地嘀咕,“照他这个进度,等我侄子出生我都老了!不行,我得推他一把!”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快走几步,接近黄振华身后,看准一块稍微凸起的土块,正准备伸手在黄振华背后轻轻推一下,制造一个“意外”让他靠近甚至拉住白晓荷。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黄亦玫伸出手的瞬间,走在前面的白晓荷似乎脚下被草根绊了一下,身体微微一个趔趄。黄亦玫心中一惊,手下意识就用力推了出去——这一下,不再是预想中的“轻轻一推”,而是结结实实的一掌!
黄振华完全没料到身后来的“偷袭”,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的路,以及旁边似乎晃了一下的白晓荷。被妹妹这大力一推,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去,脚下猛地一扭,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他整个人重心失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抱着右脚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哥!”
“振华!”
张陆桉和黄亦玫同时惊呼出声,立刻冲了上去。
白晓荷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倒在地上面容痛苦的黄振华,一向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惊愕和担忧。
“哥!你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黄亦玫吓得魂飞魄散,蹲下身想去扶他,却又不敢乱动。
张陆桉比较冷静,他蹲下检查黄振华的脚踝,只见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踝关节已经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可能是崴了,而且看起来不轻。”张陆桉沉声道,“得马上去医院。”
“医院?”黄亦玫都快哭出来了。
黄振华疼得额头上沁出冷汗,却还强撑着安慰妹妹:“没、没事……可能就是扭了一下……”
“别动,”张陆桉按住他,“我背你。车就在前面不远。”
最终,计划中轻松愉快的垂钓之旅,以黄振华被紧急送往医院而告终。诊断结果很快出来:右脚踝关节急性扭伤,伴有韧带拉伤,需要制动休息至少两周。
看着哥哥打着绷带、架着拐杖、一脸无奈又有点滑稽的样子,黄亦玫内疚得无以复加。在医院走廊里,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哥,对不起……我本来是想帮你来着……”她声音嗡嗡的。
黄振华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脚支撑着身体,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行了,知道你心急。不过下次‘帮’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你哥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让黄亦玫心里更难受了。
“可是哥,”她抬起头,眼里满是困惑和担忧,“我总觉得白晓荷她,好像并没有那么喜欢你。你看你受伤了,她虽然也跟着来了医院,也表示了关心,但还是很客气,很冷静。要是真喜欢一个人,看到他受伤,怎么会那么平静?”
这是黄亦玫憋了一路的疑问。在她看来,如果白晓荷对哥哥有男女之情,看到他受伤,至少应该表现出更多的心疼和焦急才对。可白晓荷的表现,依旧维持在“礼貌的关心”范畴内,得体地先行离开了,理由是“不打扰你们家人照顾”。
黄振华听了妹妹的话,却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失落,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亦玫,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情绪外露,风风火火。”他看着妹妹,眼神很认真,“白小姐她就是那样的性格。而且,她今天明明说了,我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就那一句话?”黄亦玫觉得哥哥简直是在自我安慰,“那句话能代表什么?也许只是觉得你条件合适,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但并不代表她爱你啊!”
“喜欢和合适,有时候并不冲突。”黄振华靠着墙壁,声音平和了许多,“她能看到我是个‘好’的结婚对象,说明她认可我的本质,认同我对感情和婚姻的看法。这对我来说,比一时一刻的热情更重要。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但核心的认同感,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顿了顿,回想起白晓荷在河边听他说起父母时的眼神,那细微的涟漪,在他看来,比任何夸张的关心都来得真实。
“我相信她不是敷衍我。至于她表达关心的方式……我接受,也尊重。”黄振华笑了笑,虽然脚踝还隐隐作痛,但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亦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和白小姐之间的事,就让我们自己慢慢来吧。你这‘助攻’,下次换成言语上的就好,行动上的……还是免了。”
黄亦玫看着哥哥笃定而温和的神情,一时语塞。她忽然觉得,也许哥哥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笨”和“迟钝”,他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解。而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作为旁观者,看得再“清”,终究不是局中人。
“好吧好吧,”她最终叹了口气,搀住哥哥的手臂,“你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走吧,‘伤员’,我送你回家。保证,下次绝不动手了!”
黄振华拄着拐杖,在妹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医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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