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卫的指挥使周韬收到下属急报，说在海防线附近出现了一艘形制奇特的空船。
士兵们将这艘空船拉了回来，这艘船不大，但是在船上竟然有一座小型的佛郎机火炮。
周韬和属下们登上船，仔细勘查船的构造，都觉得结构精巧，很有研究价值。
不过这船到底是哪儿来的，为什么船上什么人也没有呢？
平海卫的人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周韬收到了来自沈琰的公文。
在里面，沈琰详叙了珠玉村海漕会借祭祀之名行走私之实，并沉船于白鸟礁之事。
他提出联合平海卫去白鸟礁打捞沉船，取证缉私，并言明将亲自前来拜访。
周韬放下文书，走上了望台，望向远处。
果见有一队人马向着平海卫行进，正是清晨就出发的曲迦音和沈琰他们。
马车内，沈琰坐于主位，曲迦音和倪小鱼坐在两边。
倪小鱼正好奇地掀开窗帘，打量着沿途卫所景象。
这次来平海卫，县丞曾建议派衙役去就可以，或者自己前去代县尊沟通。
但沈琰深知此事重大，决定亲自去一趟平海卫，同时令县丞坐镇县衙替自己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昨夜，沈琰和曲迦音几乎彻夜长谈，现在他虽然有些疲惫，脑中还在回忆着他们有些惊世骇俗的谈话。
沈琰先是对曲迦音的身份进行了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始终觉得你不像是一个海边长大的渔家女子，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些法器从何而来，又为何为你所用？”
曲迦音之前经历了诸多穿越世界，沈琰是第一个对她刨根问底想知道真相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说，我是大明女官呢，不过是未来的大明女官。”
沈琰微微一怔。
曲迦音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得知这个世界的皇帝是隆安皇帝，她一开始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
后来才意识到，之前在《流放之路》里宠爱郑贵妃的庆和皇帝，就是隆安皇帝的儿子。
相比任性的儿子，隆安皇帝的性情倒是温和许多。
不过因为皇子生涯战战兢兢，当上皇帝之后，他开始纵情声色，导致几年后就早早逝去了。
隆安皇帝对开放海禁呈支持态度，眼下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促成此事。
沈琰困惑地说：“人只能从过去走向未来，又如何能从未来走向过去呢？若真如此，老翁也可以变成少年，河水也可以倒流。”
曲迦音解释道：“如果时间不是线性的，而是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存在的呢？当你做出了选择，你就身处在某个时间线里，如果你改变选择，就在新的时间线里。”
沈琰一向自诩天资聪慧，但是此刻，他不是很能理解曲迦音所说的。
曲迦音说：“至于你问的法器……我来到这个时空有任务，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有能帮助我的法器和人。”
沈琰微皱着眉：“你要完成什么任务，又是谁让你来完成任务的呢？”
曲迦音说：“让我完成任务的并不是人，我在这里的任务是——阻止珠玉村的人祭，以及，开放海禁。”
沈琰有些惊讶：“开放海禁？海禁是祖制。”
曲迦音摇头斩钉截铁道：“开放海禁是大势所趋。”
沈琰越发对眼前人另眼相看，她刚刚说开放海禁是大势所趋，其实，这也是沈琰思考过的事。
虽然他上任不久，但对于民间违反海禁之事也有所耳闻。
严苛的海禁滋生了盗匪倭患，而那些盗匪除了东洋的浪人，也有因生计维持不下去，铤而走险的百姓。
前段时间他们一直追查盗匪，被他们捉住的人招供了罪行。
他当海盗依然没有出路，因而上山劫杀了路过的小商贩，并将其衣服包裹草草掩埋在山里。
“如果开放海禁，我们就能活下去了吧，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犯人被带下去时说的话，萦绕在沈琰耳边。
一方面是祖制，一方面是现实，海禁夹在它们中间。
当沈琰从一个少女口中听到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仿佛有一种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朗之感。
沈琰从小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管是搞不懂的时空概念还是法器，他的兴趣都不如解决当下的实际问题浓。
沈琰想了想说：“开放海禁……说说你的想法。”
曲迦音说：“这次海漕会走私之事便是契机，他们与南洋人的走私交易肯定只是冰山一角。交易能如此顺利，朝中有人是知情甚至默许的。”
“你是说……市舶司？”
“不错，他们一定有人牵涉其中。我们可以借此向皇上进言，阐明开放海禁对于民生的重要性。并且关于海神显灵等祥瑞之事，也可以利用一番……”
沈琰带着曲迦音、倪小鱼以及几个衙役进入到平海卫后，指挥使周韬忙迎了上来。
周韬拱手道：“这次沈大人亲自前来，足见对此事重视非常。”
沈琰还礼：“此事重大，县衙缺乏专业船只和人手，还需劳烦平海卫鼎力相助。”
周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里面谈。”
双方都是务实之人，坐定寒暄了一番之后，直接切入正题。
沈琰之前在信中已经简略叙述一番，这次当面又将此事重点和周韬言明。
周韬出身武将世家，一向厌恶走私，脑中已经开始规划打捞步骤了。
沈琰诚恳地说：“这次我本想和水军们一起登船出海，但这需要知府首肯，一来一回怕时间拖得太久，耽误了打捞之事，便全权拜托周指挥使了。”
说完他看向曲迦音和倪小鱼。
周韬已经知道了他们就是在海上亲历海神显灵的少年。
曲迦音行礼道：“指挥使大人，沉船的大概位置以及货品和舱内情况，民女凭记忆做了绘图，对打捞或许有帮助。”
她呈上一张纸，纸上标注了沉船的位置，还有船舱隔间的大致分布，尤其指出了陈鳌及麻脸可能存放账册和资料的舱室位置。
周韬接过图，一边看一边轻轻点头，眼中闪过赞许。
他状似不经意问：“你们两个从雾中清醒过来就在海船上吗？你是如何学会用火炮的呢？”
他的目光锐利，抬眼看向曲迦音，这让倪小鱼有几分紧张，也看向同伴。
关于这一点在来之前，曲迦音先和沈琰商讨，而后和倪小鱼统一了口径。
就说当时倪小鱼在开船，不知身后之事，而曲迦音感觉头脑昏沉，很多事情也记得不太清了。
曲迦音一边回忆着一边说：“当时我似乎记得陈鳌向我发射火铳，我感到恐惧万分……而后看到了那个像是火炮的东西，后来发生的事情，我的记忆断断续续……似乎有一股无形之力推着我……指引着我向陈鳌，向那恶贯满盈之人发起攻击……”
周韬审视这曲迦音，她的这番说法显然就是在说自己被海神附体，是海神完成了这一切。
对此，周韬并未完全相信，但若说这个少女若深谙发射火炮的技术也实在是不像。
就算是小型的佛郎机炮也需要多人协作，不过那艘空船上的小型火炮构造有些奇特，一人操作费些时间倒也可能。
倪小鱼也适时说：“是啊大人！我会开渔船，之前在海漕会的船上也偷偷学了周舵工如何开海船。我当时只顾拼命驾船逃离，后来发现我们竟然击沉了陈鳌那帮歹徒的船，我直接哭了，跪地感谢海神显灵……”
周韬对此未再纠结太多，毕竟海神显灵是祥瑞之兆，而稽查走私才是实打实要做的事。
周韬先命参军写好简报，快马送向五军都督府报备。
在文书中简要说明了他会带领平海卫，协助缉查走私，出海打捞沉船，同步追查有火炮的空船来源。
而后他铺开了海图，进行安排和部署，准备好出发的时间。
这次出海除了周韬、曲迦音和倪小鱼，还有平海卫的兵士以及县衙的衙役，陆虎和几个衙役也在其中。
诸多事宜沈琰已经一一安排和叮嘱，而他自己则要赶回县衙去。
不过他还是在海边站了许久，直到夕阳金色的光辉笼罩在身上。
沈琰突然有一个感觉，如果在未来真的可以开放海禁，海面上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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