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得知我调到了品质部,都向我表示恭喜,转机来得太突然,我简直有点回不过神来,天天盼望摆脱流水线生活,没想到这一天居然真的到来了。
调入进料检验室后,刚开始我的心情确实不错,每天认真地跟着小青学习检验产品,可以自由自在地喝水,上厕所,聊天,不用像在流水线上一样成天紧张兮兮的,稍不留神就挨骂,或者罚款。
心情好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也快,一个多月后就到了2000年的春节,跟以前一样,我没有回老家过年,只要想起战争不断的家庭,我的心里就开始发抖,长年在挨骂受气的环境中长大,我的性格懦弱胆小,敏感脆弱,我害怕听到刺耳的骂声,害怕别人对我家说三道四,原生家庭留给我的除了恐惧就是伤害,唯有逃避才能缓解我内心的痛苦。
到2000年春节, 我进龙火电子厂已经三个多月,每月底薪270块,全勤30,加班费1.5,包吃住,每天加班五个小时,我还连班上了几个通宵,每月工 资460块左右。
发工资后我就藏在箱底,春节放假前夕给家人寄了1000块,这是打工后我第一次给他们寄这么多钱,全是我在流水线上的苦累换来的,名副其实的血汗钱。
家人之所以长年吵架,根源就是穷,所以我情愿给他们寄钱,以换取他们别吵架,我渴望温暖,渴望安稳,可是他们长年吵得天翻地覆,那个家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从学校出来前,丁香给我写了信,她在东南市的平安镇上班,她和陈小蛮,蓝百合,还有一个校友童丽梅在同一家工厂。
刚进厂进他们也不会打电脑,但是他们都很幸运,台湾老板安排一位工程师教他们打电脑,培训一个月后,老板就给他们安排工作。
丁香担任生产文员,陈小蛮担任生产计划员,也就是pmc, 蓝百合形象好,气质出众,老板安排她担任总经理秘书,童丽梅担任业务助理。
他们四人确实很幸运,带薪学会了电脑,还进办公室上班,其中蓝百合的工资最高,有1300元,陈小蛮900元,丁香和童丽梅的工资都是700元。
看着他们的工资,想到我在流水线上苦哈哈的8.2元一天, 10元一天,我简直活下去的脸面都没有了,我们是同学,凭什么他们那么好的运气?而我就只配在底层累死累活吗?
如今虽然调到了进料检验室,但是工资也只涨了30块,完全没有脸面跟丁香他们相提并论。
跟我一起来龙火电子厂的十三位同学,除了林蔷薇和夏天离职走了外,还有三位男同学也离职走了,除了我以外,另外七位同学还在流水线上,我跟他们几乎无话可说,春节放假三天,我打算去平安镇找丁香聊聊。
我提前一个星期给她写了信,她回信约我腊月二十九下午过去,我们一起过除夕。
腊月二十九的下午三点多,当我找到平安镇某街道丁香和陈小蛮的出租屋时,得知蓝百合已离职去了大溪镇上班,她的工资那么高,之所以那么快离职,是因为有个已婚男人总是骚扰她,她在感情上心高气傲,不可能做已婚男人的玩物。
童丽梅还在工厂,她已经升职成为业务员,底薪涨到1100块,每个月还有奖金。
他们的工作环境和工资让我羡慕得眼睛发紫,在他们面前,我可怜又可悲,家里穷,没钱供我上学,也没机会直接进办公室,更加没机会学电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进办公室呢?
此次来找丁香,表面上说是找她玩,其实我真正的目的希望 她帮我介绍一份办公室的工作,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在办公室一边拿工资一边学电脑,这样就可以节省一大笔钱。
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天生懦弱胆小,不会交际,这样的性格就是我的短板,如果没人帮忙,我绝对进不了进办公室。
我在东南市无依无靠,丁香是我唯一能联系上的同学,也是唯一不嫌弃我穷的好朋友,她和陈小蛮租房住,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位校友阿刚也在场,我们四人在出租屋度过了第一个春节,我是第二次在外地过春节。
吃完饭后,我们坐在一起闲聊,趁着空闲,我厚着脸皮问丁香:“丁香,你们办公室还需要人吗?可不可以将我介绍进去?我也想学电脑进办公室,我在进料检验室的工资太低,没有任何发展的希望,林蔷薇离职了,我现在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想换个环境,但是凭我的能力是进不了办公室的。”
说完后,我满脸期待地看着丁香,期待她能像在学校我找她借钱吃饭一样爽快,回答:“没问题。”
她原本聊得正欢,当听完我无脑的要求后,当即脸色一变,摇摇头说道:“这个忙帮不了,每个公司
都有严格的招聘流程,首先是各部门发布用工需求,再由人事部寻找符合条件的应聘者,然后经过考试择优录用,你既不会打电脑,又没有工作经验,他们录用你干什么呢?”
希望总伴随着失望,她的话音刚落,我明显感觉出她变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世故与冷漠,完全不像学校那个热情大方,善良体贴的女生,环境变了,人心也变了。
我被丁香怼得脸颊发烫,强烈的自卑让我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说得对,我有什么能耐呢?算上在大梅电子厂的经历,我来东南市快一年了,可是除了流水线,还是流水线,办公室的影子都摸不上,谈什么工作经验呢?
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我有能耐,就可以自己找办公室的工作,还用得着求她帮忙吗?
虽然被她拒绝了,但是我不死心,因为我太想翻身了,在冷漠的东南市,打工环境的人都冷漠自私,我没有一个知心朋友,更加没人关心我的死活,除了丁香,我找不到第二个求助对象。
为了早日摆脱卑贱的命运,我继续低声下气地哀求:“你们四人刚进厂时也不会打电脑,你们老板不是也录用了吗? 还指派工程师教你们打电脑?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将我介绍进去,我一定会好好学电脑,也会好好工作。”
这句没经过大脑的话刚说完,还没等丁香开口,一旁的陈小蛮抢先接过话头,冷冰冰地说道:“杜香草,我们跟你不一样,当时我们都会打电脑,只是不太熟练,并不是完全从头开始教,另外,他们招人不是只考电脑,还会考口头交流能力,临场应变能力,你想一想,这些要求你符合吗?不要以为办公室很容易进,就算安排进去了,完成不了工作人家照样不要,这个忙我们帮不了,你想其它办法进办公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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