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侧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闭合,将外部世界的危险与喧嚣暂时隔绝。门内,临时划出的隔离区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二十三名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血牙兽人残部,如同受惊的困兽,蜷缩在角落,警惕又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望着周围那些手持武器、眼神复杂的人类守卫。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草药和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敌意。
主导这场攸关生死的内部会议,在隔离区附近一间相对完整的屋子里进行。油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每一张神色严峻的脸。秦烈、陈末、老雷、马可、薇拉、钉子等核心成员悉数在场,而卡洛斯,这个与议题核心直接相关的绿皮巨汉,则双臂抱胸,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矗立在门口,阴影笼罩着他,看不清表情。
“收留他们?烈哥,你疯了?!”老雷第一个拍案而起,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那是一群兽人!二十多张要吃饭的嘴!还是被‘饕餮’那种怪物追杀的家伙!收下他们,等于把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炸弹埋在家里!还会把‘饕餮’的视线直接引过来!我们好不容易才喘口气!”
马可推了推眼镜,语气相对冷静,但忧虑显而易见:“老雷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的粮食储备、药品、乃至内部稳定,都承受不起这样的冲击。兽人与人类的习性差异巨大,冲突几乎不可避免。从理性角度看,风险远大于收益。”
钉子靠在墙边,声音低沉:“‘饕餮’的情报有价值,但为此赌上整个基地的安危,代价可能太高。而且,如何确保他们不会反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薇拉则从医者角度提出担忧:“他们的伤势很重,有些带有奇怪的感染症状,需要大量药物。而且,兽人的体质特殊,我们的常规治疗手段效果未知,可能事倍功半。”
反对的声音占据了主流,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现实主义考量。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尚未表态的秦烈和陈末身上。
秦烈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陈末脸上:“陈末,你怎么看?人是你主张放进来的。”
陈末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望向隔离区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惶恐的绿色身影,又看了看门口卡洛斯那如山般沉默却紧绷的背影。他想起了守城战时卡洛斯浴血奋战的身影,想起了“家园”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想起了在废土上挣扎求存时,那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属于“人”的底线。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各位的担心,都有道理。收留他们,风险巨大。”他话锋一转,“但是,拒绝他们,我们失去的可能会更多。”
他缓缓说道:“第一,我们拒绝了卡洛斯的族人,就是把他推向了对面。卡洛斯为家园流过血,立过功,是我们认可的同伴。寒了他的心,等于自断臂膀,以后谁还肯为我们卖命?‘家园’的凝聚力,会从内部瓦解。”
“第二,”陈末的目光扫过老雷和马可,“‘饕餮’的情报,不仅仅是信息,是救命的时间。我们对这个敌人一无所知,而这些兽人,是亲历者。他们的价值,可能远超我们付出的粮食和药品。知己知彼,才能活下去。”
“第三,”陈末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罕见的激昂,“如果我们今天因为恐惧和困难,就把这些走投无路、甚至可能带来关键帮助的‘同伴的族人’拒之门外,甚至推出去送死,那我们和外面那些弱肉强食的掠夺者,有什么区别?我们建设‘家园’,是为了创造一个能让人像‘人’一样活着的地方,而不是另一个冰冷的猎场。包容和底线,不是软弱,而是我们区别于野兽的根基!”
他最后看向秦烈,一字一句地说:“风险,我们可以想办法控制。规矩,我们可以立下来让他们遵守。但如果失去了‘家园’的魂,我们就算有再高的墙,再多的枪,也只是一群等着被更强的势力碾碎的孤魂野鬼。”
陈末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了层层涟漪。老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闷的叹息。马可陷入沉思,钉子眼神闪烁,薇拉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卡洛斯,猛地转过身。他琥珀色的竖瞳中燃烧着复杂的光芒,有屈辱,有愤怒,也有一丝……被认可的触动。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岩石摩擦般的声音:
“我……卡洛斯!用……我的拳头和命……担保!”他粗壮的手指指向隔离区的方向,“他们……守规矩!谁乱来……我……亲手撕了他!他们的活儿……我盯着!他们的嘴……从我的份里扣!”
卡洛斯的表态,重若千钧。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个人的信誉和未来,与这些族人的行为捆绑在了一起。
秦烈深深地看了陈末一眼,又看了看态度决绝的卡洛斯,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猛地一拍桌子:“好!既然陈末和卡洛斯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赌这一把!”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人,下达了最终命令:“收留可以,但必须立下铁规!第一,所有兽人,解除武装,由我们统一保管。第二,划出特定区域给他们居住和活动,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核心区和人类居住区。第三,必须遵守‘家园’的一切基本法规,参与劳动,用工分换取食物和物资,违者严惩不贷!第四,卡洛斯,你是他们的担保人和管理者,他们出事,你负全责!第五,薇拉,尽快给他们检查治疗,但要优先确保安全。马可,评估他们能参与的劳动。老雷,加强警戒,尤其是东南方向!”
“是!”众人齐声应道。
决议已定。当卡洛斯带着秦烈和陈末,将这套严苛却给予生路的规则,用兽人语和生硬的通用语混合着告知那些兽人残部时,那些绿色的脸庞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一种死里逃生的、近乎癫狂的感激。他们纷纷用拳头捶打胸膛,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这是兽人表示最高敬意的仪式。
当天晚上,陈末亲自带着人,送来了热腾腾的、虽然稀薄却足以果腹的菜粥和干净的饮水。当那些兽人用颤抖的手接过食物,感受到食物下肚后带来的暖意,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轻微缓解他们常年因辐射痛苦而躁动血液的奇异舒适感时,他们看向陈末和人类守卫的眼神,彻底变了。从警惕、恐惧,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感激、敬畏和巨大好奇的复杂情绪。
这个叫“家园”的地方,似乎真的……不一样。这里不仅有能挡住“饕餮”追击的墙,有愿意收留他们的“碎骨者”卡洛斯,还有能做出如此神奇食物的人类。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共生关系,就在这危机四伏的夜晚,悄然萌芽。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人类与兽人,这两个在废土上厮杀了无数岁月的种族,能否真正在这片小小的“家园”里,找到和平共处的可能?希望的种子已经播下,但能否在猜忌、隔阂与外部巨大威胁的狂风暴雨中存活下来,仍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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