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砚自命河深处踏出时,光流骤然断裂。
耳边的轰鸣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立于一处灰白的大地之上,脚下的碎石布满细碎的命纹,似乎曾是碑体崩塌后凝固成的骨灰。天穹无日无月,只有一道苍白裂隙,延伸至看不见的尽头。
——碑外界。
沈砚抬眼,识海中那枚“归心焰”微微跳动。命魂笔在体内震鸣不止,似乎在适应新的灵息结构。
空气中不再有灵气的流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命息”——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有无形之力在试图书写他的存在。
“碑外之界……连生死都被记录。”
他闭目调息片刻,逆焰封体,才稳住了命魂的浮动。
前方,是一座残破的宫殿。
宫门上方刻着三个被岁月磨蚀的古篆:归命殿。
那三个字并非由笔书成,而是以命纹蚀刻出来的,每一笔都散发淡淡的银光,似在吞噬周围的命息。
沈砚踏入殿前,立刻察觉到——这座殿,不属于此界的时间。
殿前的石阶残裂,碑火痕迹仍在,灰烬中散落着无数命印残章,像是被焚毁的“命册”碎片。
他拾起一片,残页上隐约可见字迹:
【书者沈砚——命息断,碑焰灭。】
沈砚的瞳孔微缩。
那是自己的名字。
可笔迹陌生,命息古旧,仿佛是三百年前的记录。
“碑崩之日……外界竟已过了三百年。”
他心中一凛。碑崩那一刻,他以命封碑,本以为只是短暂的断界,却没想到命河与现世的时间流逝并不同步。
对外界而言,他早已是尘封史中的“殒命者”。
风卷动灰屑,一声低沉的钟鸣在远处响起。
归命殿的深处,灰雾翻腾,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身披残甲的男子,胸口嵌着半块命碑碎片,眼中燃着微弱的碑焰。
他看着沈砚,语气沙哑却带着莫名的敬畏:
“三百年……书者,终于归来。”
沈砚眉头一动:“你是谁?”
男子单膝跪地,低声道:
“归命殿·第一守册者,纪归。”
他抬起头,目光中透出一抹复杂的惊惧。
“殿主命我等守候碑火余烬,等待‘归心笔主’重临。可我们……等得太久。”
沈砚心念微转。
“殿主?”
纪归苦笑:“如今的归命殿,已非昔日的命学圣地。碑外界重组后,命息暴乱,诸殿分裂。殿主……已成‘命狩司’之一。”
沈砚心中一震。命狩司——他在灵渊时代听闻的古老组织,那些篡改命格、追猎逆命者的存在。
“所以……归命殿背叛了命河?”
“或许是被命逼疯了。”纪归低声道。
“自碑崩之后,这里成了命息废墟。我们这些残碑守者,只能靠碑灰续命。殿主留下命令——若归心笔重现,便……杀之。”
最后三个字,纪归说得极轻。
空气陡然冷凝。
沈砚目光微寒,青焰悄然于掌心闪烁。
“那你呢?”
纪归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摘下胸前的命碑碎片。
“我等了三百年,不是为杀,而是为见。”
碎片一离体,他的命息开始崩散,灰化的碑火顺着血迹一点点消逝。
他低声呢喃:
“书者,你若要活下去,就去殿深处——命狩司在重写命河的起源。”
说完,纪归的身体彻底化为灰烬。
沈砚伸手,抓住他坠落的命碑碎片,碎片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光线,隐约勾勒出一段命文:
【碑外之心,不容逆命;逆命者,必以命书命。】
沈砚轻抚碎片,心念一凝。
“命狩司……你们要重写命河,那我,便重书天碑。”
远处的钟声再度响起,殿门缓缓开启。
灰雾之中,隐约浮现出数十道命影的轮廓,他们皆身披银甲,胸口刻着“狩”字纹章。
沈砚深吸一口气,命魂笔于掌中凝形,青焰闪耀。
碑外界的第一战,终将来临。
殿门的灰雾被命焰割开,风声如怒涛翻卷。
沈砚踏入其中,脚步沉稳,命魂笔在手中微颤,笔锋流光,散发着来自命河的冷辉。
殿内无烛无灯,却光影交叠。
数十道银甲命狩缓缓抬头,面容被命纹覆面,双眸皆燃着银焰。每一人身上流淌的命息都已不属于生者,而是某种被书定的半魂状态。
为首者缓步前出。
他披着残旧的狩甲,甲纹如流火般流转,背后悬浮着一柄银色长戟,其刃处铭刻有九道碑文。
“沈砚。”那人声音冷如碑铁敲击,“碑崩三百载,命河既断,碑书者当灭。”
沈砚抬眼,目光平静如水。
“你便是——命狩司·首狩,折玄。”
折玄的银焰微动,似笑非笑。
“不错。三百年前,你以命封碑,断我等命源之流。若非殿主以碑外命火重铸命河,我等早已与碑魂俱灭。”
“可如今碑外的命息已异化,你们仍称此为‘重生’?”沈砚语气淡漠,命焰却在掌心燃起,“这不过是被‘书外之命’侵染的假象。”
折玄冷哼。
“书外之命,便是真命!命河既毁,旧律不存。我们不再为书者的笔下而活。”
他话音一落,背后九碑同时震动,九道命纹光柱冲天而起。
那光中流动着无数残魂的影像,似在哭号、似在祈求。
“命狩阵——九命返源!”
轰——!
整个归命殿在光柱爆发的瞬间震荡,碎碑崩裂,灰雾化作旋流,吞噬四方。九道命影如同古神投影,俯瞰沈砚的身影。
沈砚目光一凝,命魂笔轻旋,笔锋入地。
“碑外界的命流——不听我笔。”
青焰闪动,逆焰成环,脚下瞬间展开命纹反阵。
青与银交织,碑火如浪,命息震荡,空气在一瞬间被撕开。
折玄戟影横空,携着命狩之势斩下!
银光破空而来,化作九道锋刃,逼得沈砚退后三步。青焰翻卷,他笔锋反挑,一笔落下——
“逆书·破命!”
光流炸裂。
笔锋与长戟碰撞的一瞬间,命纹溢散,如无数碎光冲击天穹。
折玄闷哼一声,脚下九碑同时震裂,碑纹流血。
他抬手,长戟重击地面。
“你仍执旧笔,终究会被命河吞没!”
沈砚不语,只是闭眼。
下一息,他的心口闪出“归心焰”,焰中隐隐有命河之音回荡。
“碑外之界,无命可书,唯心能印。”
他睁眼。青银焰交融,命魂笔再度燃起。
那笔锋落地的轨迹,不再是命文,而是心纹——一种自碑火重铸而成的新纹理,既非书者之书,也非命狩之印。
折玄愕然:“那是——你自创的命式?!”
“碑崩之后,命已不存,唯书与心相融。”沈砚抬笔,声如洪钟,“此式,名为——归命笔。”
轰!
光流暴涨,青焰环绕全殿。
笔势所到,九道碑影被连根撕裂,命狩们发出低吼,身影崩散为碎光。
折玄被震退,命息失衡,胸口的命碑碎片开始龟裂。
他咳出一口血,双手紧握长戟,怒吼:“你不该回来!碑外之界——已无你的命!”
沈砚平静地走上前,笔锋指向他的眉心。
“碑既无我命,那我便——书下新的。”
笔光落下,静寂无声。
折玄的身影凝滞,随即缓缓碎裂,化作漫天银尘飘散。
那一刻,殿中所有命狩的碑纹同时消失。灰雾散尽,天穹重新亮起。
沈砚立于废殿之中,笔锋尚有余光未敛。
他看着折玄消散的命尘,心中没有得胜的快意,只有一种被时间碾过的荒凉感。
——碑外界的命息,果然已不属于生人。
这时,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那不是人语,而是某种古老的碑意波动:
“归命者……命河之上,还有‘书外界’。”
沈砚抬头,只见归命殿的穹顶开始崩解,一道巨大的裂痕裂向天穹深处。裂隙之中,隐约有光流翻腾,如同另一条更浩瀚的命河,正横亘于虚空之上。
他心中一凛。
“书外界……命河之上?”
命魂笔轻鸣,归心焰再次跃动,似在回应那遥远的召唤。
沈砚低声道:“碑外三百年……也许,才是真正的起点。”
他收笔,背影沉入裂光中。
命息回荡,碑火燃起,归命殿在风中崩塌,只余一片灰烬随风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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