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压在宋澈的额头上。
黑暗里宋澈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他听到了一个要命的细节，张敬之握着枪的手在发抖。
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和愤怒到了极点。
这家伙的呼吸全乱了，又粗又急，还带着病态的喘息声。
死亡离宋澈这么近。
‘就这么完了？’，宋澈的心被不甘狠狠地揪住了。
他脑子里没去想那些没解开的谜团，没去想父亲的死，也没去想母亲的笔记。
在生命最后关头所有秘密都变得不重要了，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遗憾。
林薇那张总是板着却藏不住关心和倔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她身上的硝烟味，她利落的动作，她每次皱起的眉头……
真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说声谢谢。
张敬之的手指已经压在了扳机上，那金属变形的微小声音在宋澈听来就是死神的歌声。
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最后一秒！
“不许动！”
一声清脆的女声怒吼划破了山顶的寂静！
是林薇！
宋澈听出来了，那是她独有的脚步声，又快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这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林薇终于赶到了，身上还带着一股硝烟和尘土味。
她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陈虎，眼神还是那么凶悍，还有几个挂了彩但依旧举着枪的队员。
张敬之的动作停住了，他慢慢转过头，看着用枪口锁定自己的林薇，那是他曾经最得意的学生。
张敬之脸上一点都不意外，嘴角反而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病态的欣赏。
“你终于来了。”
他的语气就像个等待主角登场的导演。
“我还以为你要错过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这场盛大的落幕呢。”
“张敬之！放下枪！你已经被包围了！”
林薇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
当她看到靠在石头上满脸是血、生死不明的宋澈时，心脏猛地一抽，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包围？”
张敬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些曾经的同事，眼神里满是看蝼蚁的不屑。
“就凭你们这些被感情和规矩束缚的凡人也想审判我？”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笑，笑声又哑又尖。
“林薇啊林薇，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天真。”
“你以为抓住我故事就结束了？”
“不。”
张敬之摇了摇头，笑容变得无比邪门。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场。”
话还没说完，他另一只手里就多了一个黑色的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红色按钮。
张敬之的大拇指不紧不慢地放了上去。
“你们猜猜，”他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小孩看着所有人，“我要是按下这个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林薇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炸弹？他在别的地方也安放了炸弹？！
可张敬之接下来的动作谁都没想到，他没有按下遥控器，反而手腕一抖把遥控器扔在了地上。
然后在所有人吃惊的注视下，他慢慢举起了双手。
“我投降。”
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毛。
所有人都愣了，林薇也一样。
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猜不到这只老狐狸下一步要干什么，但她紧绷的神经一点都没放松。
“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戒！”
“陈虎，去给他戴上手铐！”
“是！”
陈虎忍着腿上的剧痛，端着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举手投降的老魔鬼。
就在陈虎离他只有三步远的时候，张敬之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计谋得逞的笑容。
他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力狠狠踩在脚下一块石板上！
那一下又快又准！
躺在地上的宋澈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听到了从地底传来的一声轻微又致命的机关声——“咯噔”！
“陷阱！”
宋澈想用尽力气大喊，可涌上喉咙的血让他只能剧烈地呛咳起来。
“不好！”
林薇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轰隆——！”
一声巨响！
他们脚下凉亭中间的地面毫无预兆地裂开一个大洞！之前被绑在椅子上的师娘杨文秀，连人带椅子掉了下去！
“啊——！”
杨文秀凄厉又绝望的尖叫从洞口下面传上来，被山风吹得支离破碎。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疯了似的冲到洞口边往下看，杨文秀没有摔死。
她的椅子上连着一根粗绳子，绳子另一头连着悬崖边的一个滑轮装置。
杨文秀就这么被吊在几十米下的深渊上，被山风吹得剧烈摇晃，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师娘！”
林薇凄厉地喊了一声，想也不想就要翻过护栏！
“别动！”
陈虎和两个队员反应很快，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林薇拼命挣扎，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这种彻底的绝望和疯狂。
“林队！你冷静点！下面是悬崖！你现在过去也救不了她！”
陈虎用尽力气抱着她，对着她的耳朵大吼。
“这是他的陷阱！你不能上当！”
凉亭另一头，张敬之背着手站着，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这一幕，笑容扭曲又残忍。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亲眼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学生被自己一步步逼到崩溃。
“林薇，”张敬之慢悠悠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着林薇最脆弱的神经，“现在这场为你准备的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他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又拿出一个遥控器，和刚才扔掉的那个一模一样，拇指在那个血红色的按钮上轻轻地搓着，每个动作都透着一股让人想吐的恶意。
“刚才那个是假的。”
他微笑着。
“这个才是连着滑轮上高爆炸药的真家伙。”
“你说我要是轻轻按下去，你那个可敬的师娘会不会炸成一朵漂亮的血色烟花？”
所有人的心都凉透了。
“张敬之！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薇停止了挣扎，她转过身瞪着那个她曾经尊敬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问。
“我想怎么样？”
张敬之笑了，笑得特别痛快。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请我最优秀的学生来玩一个关于人性的选择题。”
他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在半空中发抖的妻子，又指了指自己。
“现在你面前有两个目标。”
“一个是我，你发誓要抓捕的罪魁祸首。”
“另一个，”他的声音充满了魔鬼的诱惑，“是待你像亲女儿的师娘，她善良了一辈子，现在她的命就悬着呢。”
“林薇，”他看着林薇缓缓伸出了十根手指，“我给你十秒钟。”
“你自己选，是开枪抓住我，完成你作为警察的‘伟大正义’。”
“还是放下枪来救她，保全你作为‘人’的可笑感情？”
“十。”
他缓缓地收起了一根手指。
林薇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作为一个警察，逮捕张敬之是她的天职。
可作为一个“人”，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给了她母亲般温暖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粉身碎骨？
“九。”
张敬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死神敲响的催命丧钟。
林薇持枪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枪身仿佛有千斤重，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八。”
“薇薇！别管我！开枪！快开枪抓住他！”悬在半空的杨文秀似乎也明白了眼前的绝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崖顶发出了嘶哑的哭喊，“不要为了我放过这个魔鬼！咳咳……”
“师娘……”林薇看着下方那张泪流满面、无比熟悉的脸庞，她的心像被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着，痛得无法呼吸。
“七。”
“林队！不能开枪啊！开枪了师娘就死定了！我们想办法绕过去！”陈虎在一旁焦急地嘶吼道。
可这悬崖峭壁寸草不生，怎么绕？
“六。”
两种声音，两种选择，像两只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灵魂。
“五。”
张敬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和扭曲。
他太了解林薇了，他知道她坚不可摧的信念正在被自己一寸一寸地碾碎。
“四。”
林薇持枪的手终于无力地缓缓垂了下去。
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她无法亲手将在她最黑暗的少年时光里给了她第二次母爱的女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三。”
林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滚烫的清泪终于决堤，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就在她即将彻底放弃，准备扔掉手枪的一刹那，一只沾满了干涸血污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用力握住了她那只正在颤抖的手。
宋澈不知何时，已经用意志对抗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挣扎着撑起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那双因为【极限视觉】副作用而暂时失去焦点的眼睛，此刻却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张敬之的方向，更看透了林薇内心那片正在崩塌的世界。
“别让他赢。”
他的声音很轻，很沙哑，还带着血沫的腥气，却像一道惊雷在林薇的耳边轰然炸响，瞬间震醒了她即将沉沦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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