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迷雾寨渊
《枯木禅》的玄妙心法已被林凡运转至极致。他的气息与山间古木的呼吸同步，与腐叶下土壤的潮意交融，与裸露岩石的冷硬合一。他不再是一个行走于山林的过客，而是化作了山林本身的一道脉动，一道有知觉的阴影，在那弥漫的死寂与愈发收紧的追捕之网间，幽魂般穿行。
关于本家林家覆灭的惨祸，他并未亲眼得见。那焚天的烈焰，遍地的血色，亲族最后的哀鸣……都只是从搜山者零碎的交谈中被迫听闻，再由他痛苦的想象补全的图景。然而，这听闻而来的惨状，已足够在他脑海中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日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短短时日，那个曾经在家族庇护下成长、只求安稳修行的年轻子弟已然死去，取而代之的，是背负着“青魔”污名，被整个修行界追索，失去了根系与归处的亡命孤狼。
支撑着他不至于在这无边压力下崩溃的，是那唯一的、近乎固执的执念——找到族兄林轩。那是他血脉相连的族人，是生他养他的本家，在这苍茫天地间，可能仅存的最后一点骨血。
这几日，他将《枯木禅》的隐匿之能催谷到极限，如同最狡黠的猎物，在猎犬的鼻息间游走。他压抑着所有翻腾的情绪，将全部的注意力凝聚于双耳，在极限的距离上，捕捉着一切可能与黑风寨、与本家覆灭相关的蛛丝马迹。
终于，在一处被浓雾与流水声笼罩的偏僻山涧，几名与黑风寨素有来往的散修短暂的歇脚，为他带来了期盼已久的关键碎片：
“黑风寨近来邪门得很，寨门关得死紧，往日能说上话的几个老面孔一个不见，全换了批煞气腾腾的生瓜蛋子，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何止是换人！我前几日借口送货，离寨门还有百步，就觉着暗地里好几道冷飕飕的视线钉在身上，那股子压迫感……绝非寻常山匪能有！至少是踏入了地道境界的大高手！”
“地道境？这等人物，跑到这穷山僻壤来守寨门？黑风寨想翻天不成？”
“谁晓得……说起来，这变故，好像就是从他们劫了林家——就是那个刚被灭门的林家——上供给青木宗的‘赤阳参’后开始的。我当时还佩服他们胆肥，现在琢磨，里头怕是有鬼。我偷听到寨里一个醉醺醺的小头目漏过话，说劫那批货……‘非其本意，实乃上命难违’……”
“上命？他们上面还有人？难道说林家……”
“嘘！找死吗？这话也敢接！林家刚被血洗，这里头的水深得能淹死龙王！对了，还有个更瘆人的消息，说是之前来查案的林家那位天才，叫林轩的，好像摸到了什么要紧处，直奔后山那处禁地‘静修园’去了，然后……人就再没露过面。如今想来，怕是撞破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遭了毒手了……”
地阶高手！非其本意！上命难违！静修园！
每一个词，都像一柄冰冷的凿子，狠狠楔入林凡的心房。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仿佛瞬间被冻结。然而，在这极致的冰冷之下，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愤怒与决绝，却如地火般悄然奔涌，带来一种近乎灼痛的战栗。
黑风寨，绝不仅仅是寻常的匪窝！它的背后，定然盘踞着更庞大、更狰狞的黑影！劫掠本家的重要物资，乃至本家那听闻中的惊天血案，极可能都与这阴影息息相关！而族兄林轩，正是因触及了这核心的秘密，才生死不明。
“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仙主那毫无温度的意识流，如冰水般浇灌而下，“地道根基，已非人力可敌。此刻前往，十死无生。”
林凡默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仙主话语的分量。人道后期与地道境界，看似一阶之隔，实则是凡俗与超凡的天堑，是蝼蚁与巨象的差别。
但是——
族兄林轩，本家最后的希望，可能正被困在那龙潭虎穴之中。
那寨渊深处，极可能就隐藏着导致本家覆灭的真正元凶！
恐惧与理智仍在识海中激烈绞杀，但那股源于血脉的召唤，那对本家血仇必须弄个明白的执念，最终如同溃堤的洪流，冲垮了一切犹豫。
他深深吸入一口山林间清冷而湿润的空气，眼眸中所有的波澜——惊惧、彷徨、挣扎——尽数敛去，沉淀为一种近乎虚无的死寂与平静。那是将自身命运完全抛却，只余下一个纯粹目标后的决然。
“地道境……又如何。”他在心间低语，无声，却重若山岳，“有些路，明知通向幽冥，也须走下去。”
不再有丝毫迟疑，他的身形动了，如同彻底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与浓雾，向着那片已知有地阶坐镇、迷雾重重的黑风寨后山禁地，决然而去。
这一次，不再是周旋，不再是试探。
而是向着深渊，迈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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