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场由鸿胪寺主持的皇家马球会在京郊举行,受邀者除皇室宗亲、勋贵子弟外,亦包括各国使臣。这为云曦与赫连铮的“偶遇”提供了绝佳场合。云曦依旧作“病弱”姿态,身着月华色常服,外罩一件绯色云纹披风,在侍女的搀扶下出现于观赛台,立刻引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她面色苍白,偶尔以帕掩唇低咳,眸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北狄使团所在区域。
北狄副使赫连铮坐在使团中,年约二十五六,肤色微深,鼻梁高挺,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带着草原鹰隼般的锐利与不羁。他并未过多关注赛场,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在场的大雍权贵,目光在与云曦短暂交汇时,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谢知玄以三皇子清客的身份随行在云晟身侧,位置恰在观赛台一侧。他青袍素净,amidst 锦衣华服的人群中更显单薄,不时低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他始终微垂的眼帘下,目光却精准地掌控着全场的动向,尤其是云曦与赫连铮之间的气流变化。
马球赛至中场,云曦借口气闷,由侍女扶着离席,缓步走向不远处供人休息的水榭。一切看似自然。片刻后,赫连铮也起身,仿佛随意散步般,朝着同一方向行去。水榭四周竹林掩映,较为僻静。当赫连铮踏入水榭时,云曦正凭栏而立,望着池中游鱼,哪还有半分病态。
“公主殿下好雅兴,也好演技。”赫连铮率先开口,语调带着草原口音,却流利异常,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不知特意引我前来,所为何事?”他直接挑明,显得爽朗而自信。
云曦转身,目光如电:“副使亦是聪明人。本王便直说了——日前,有宵小携北狄王室信物‘赤玉焰纹佩’,潜入本王府中行刺。”她紧紧盯着赫连铮的反应,“不知副使对此,作何解释?”
赫连铮闻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解释?我北狄使团自上而下,皆在贵国监控之下,若有异动,岂能瞒过公主耳目?至于‘赤玉焰纹佩’……”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瞒殿下,此物虽是我王室信物,但近半年,至少有三枚仿制品通过黑市流出,做工足以乱真。大王子麾下有些人,最擅长这种嫁祸于人的把戏。”
“哦?”云曦眉梢微挑,不动声色,“依副使之见,是有人欲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既除了本王,又嫁祸于你们三王子派系,好让主战的大王子得益?”赫连铮抚掌笑道:“殿下明鉴!我此番前来,意在促成互市,于情于理,都不会行此蠢事。相反,若殿下真在此刻出事,最大的嫌疑便是我北狄,于我三王子一系有百害而无一利。”
“空口无凭。”云曦并未完全采信。赫连铮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信封上是独特的狼头徽记。“这是我国三王子亲笔信,内有对大王子的部分……不满,以及对未来与大雍交好的期望。此信足以证明我方诚意。”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此外,我收到密报,贵国朝中,有人与我国大王子使者秘密接触过数次,地点……在永昌侯名下的一处别院。”
永昌侯!云曦与隐在竹林深处、借地势与谢知玄特殊药粉之力旁听的谢知玄,心中同时一震。若赫连铮所言非虚,那么围场刺杀、府中行刺的线索,似乎都能串联起来。永昌侯报复私怨,勾结北狄大王子,欲置云曦于死地,同时破坏和议,激化矛盾。
然而,就在云曦消化这惊人信息时,赫连铮忽然话锋一转,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芒:“不过,殿下,我方示诚至此,您是否也该表现出相应的诚意?若您能助我三王子在内部争斗中占据上风,未来北狄不仅不会是您的敌人,反而可以成为您……最坚实的盟友。”他的目光灼灼,暗示着更深层的政治交易。
云曦心中念头飞转,与北狄一部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若能借此分化北狄,稳固边境,确也是巨大诱惑。她未置可否,只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之言,本王记下了。”她需要时间与谢知玄商议。
赫连铮也不纠缠,优雅行礼:“静候殿下佳音。”随即转身离去,步伐从容。云曦看着他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眉头却未舒展。赫连铮给出的解释和线索看似完美,但这一切,是否太过顺利了些?
她回到观赛台,与谢知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马球会临近尾声,人群开始骚动。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至三皇子云晟身边低语几句,云晟脸色微变,随即起身向皇帝禀报。片刻后,皇帝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云曦身上,沉声道:“昭华,京兆尹来报,永昌侯……一个时辰前,被发现暴毙于书房之中!”
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在整个马球会场炸开。云曦霍然抬头,正好对上谢知玄骤然深邃的目光。永昌侯死了?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灭口?一股寒意悄然攀上云曦的脊背。这盘棋,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更狠辣的手段,清除着棋盘上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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