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吴邪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他揉着眼睛推窗一看，晨光刚漫过东边的山尖，张起灵已经蹲在篱笆边的小菜园里，手里拿着把小锄头，正给刚冒芽的青菜松土。
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鞋面上沾着点新鲜的泥，可他动作轻得很，像是怕惊扰了那些刚探出头的绿芽。吴邪靠在窗边看了会儿，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在格尔木的疗养院，那人也是这样，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却总能让人莫名心安。
“醒了？”张起灵抬头时，晨光正好落在他睫毛上，像镀了层金，“王婶送了新磨的豆浆，在灶上温着。”
吴邪趿拉着鞋跑出去，果然闻到灶间飘来浓浓的豆香。他掀开锅盖，白花花的豆浆正冒着细泡，表面结着层薄皮，用勺子轻轻一挑，能拉出长长的丝。“胖子呢？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
“在鸡窝旁跟老母鸡较劲。”张起灵直起身，把锄头靠在篱笆上，指了指院角。
吴邪探头一看，差点笑出声——胖子正蹲在鸡窝前，一手叉腰一手比划，对着里面咯咯叫的老母鸡絮叨：“我说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昨天刚下了个双黄蛋，今天怎么就罢工了？胖爷我还等着用你的蛋摊煎饼呢！”老母鸡似乎听懂了，扑腾着翅膀啄了他手背一下，气得胖子“哎哟”一声跳起来。
“别跟鸡置气了！”吴邪喊他，“快来喝豆浆，凉了就不好喝了。”
胖子悻悻地搓着手过来，手背果然有个红印：“这鸡成精了！等哪天胖爷把它炖成鸡汤，看它还敢嚣张！”话虽狠，坐下喝豆浆时，却不忘往鸡食盆里多撒了把玉米粒。
刚喝完豆浆，院门外就传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是镇上的药贩挑着担子过来了。那药贩是个跛脚的老头，每月初三都会绕着村子走一圈，担子里装着些常用药材，还带着个小碾药槽，能现场把药材碾成粉末。
“吴小哥，张小哥，又来麻烦你们帮衬生意咯。”老头把担子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揭开盖布，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药包，当归、枸杞、金银花……一股清苦的药香瞬间漫开来。
“李伯，这次要点艾草和薄荷。”张起灵蹲下身翻拣药材，他手指长而稳，捏起几片艾草叶子捻了捻，“要新晒的，陈的药效差。”
“放心，刚从后山采的，还带着露水呢。”李伯笑着把一小捆艾草递过来，“张小哥识货，上次你说我这薄荷有点潮，回去我就重新晒了，你闻闻这味儿。”
张起灵凑过去闻了闻，点了点头：“嗯，够干。”他又指了指旁边的紫苏，“这个也要点，胖子总说胃里胀，煮水喝能顺气。”
胖子在旁边一听不乐意了：“谁说我胃胀？我那是吃得香！”嘴上反驳着，却乖乖蹲下来帮李伯把药材装进纸包。
吴邪看着张起灵认真挑药的样子，突然想起以前在斗里，这人总能从背包里摸出各种对症的药粉，治外伤的、防蚊虫的、甚至还有解蛇毒的。那时候只觉得他神奇，现在才知道，这都是一点点攒下的本事，就像他打理菜园一样，看似随意，其实处处透着用心。
李伯开始碾药，他把薄荷和紫苏放进碾药槽，握着碾轮慢慢转着圈。“吱呀吱呀”的声响里，药草被碾成细碎的粉末，香味也变得更浓了，清清凉凉的，混着晨光里的草木气，让人心里很敞亮。
“对了，”李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前阵子在山里挖到点何首乌，炖肉吃能补气血，给你们留了点。”
张起灵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那何首乌长得像个小小的人形，表皮带着细密的纹路。“多谢李伯。”他从屋里拿出几个刚蒸好的玉米饼塞给李伯，“您带回去给孩子当早饭。”
李伯推辞不过，乐呵呵地收下了，挑着担子走时，铜铃声在巷子里响了很久，药香却好像留在了院里，跟艾草的味道缠在一起，久久不散。
张起灵把艾草挂在屋檐下，又把薄荷和紫苏的粉末装进小瓷瓶。“艾草晒干了煮水，洗澡能驱湿气。”他把瓷瓶递给胖子，“这个你泡水喝，每天一勺。”
胖子苦着脸接过去：“这味儿肯定比胖爷我的米酒难喝。”话虽如此，却还是小心地把瓷瓶揣进怀里。
吴邪靠在门框上，看张起灵把何首乌放进陶罐，又添了几块排骨和姜片，坐在小泥炉上慢慢炖着。药香混着肉香从罐口飘出来，竟一点也不冲，反而有种特别的温润。
他突然觉得，所谓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有挑着担子的药贩，有吱呀作响的碾药槽，有认真挑拣药材的人，还有明明怕苦却愿意喝药的胖子。这些琐碎的、带着药香的瞬间，像缝衣服的线，一针一线把日子缝得扎实又温暖。
日头渐渐升高，屋檐下的艾草在风里轻轻摇晃，影子落在地上，像谁写下的诗行。吴邪看着陶罐上冒起的热气，突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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