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玥是踏着暮色回到太阳谷的。
他依旧是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风尘仆仆，锦袍下摆也沾了些泥点。
人还没进萧珩和苏晚晴院子的门，那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哟，听说我走的这些日子，咱们这寒渊州成了香饽饽，连京城那几位眼高于顶的爷，都抢着往这儿递帖子了？”
萧珩正和苏晚晴在院中石桌旁对坐，桌上摊着一张新绘的谷内扩建草图。
闻声，萧珩头也没抬，只淡淡应了句：“回来了。”
苏晚晴则放下手中的炭笔，笑了笑：“宇文公子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宇文玥自顾自地拎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水，一口饮尽，这才舒了口气。
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桃花眼弯弯：“这一路可累死小爷了。快说说，我那几位‘好兄弟’都许了什么好处？让我也开开眼。”
萧珩没搭理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腔调。
苏晚晴简单将二皇子的军资、四皇子的“大义”、五皇子的“仰慕”说了说。
宇文玥听得啧啧称奇，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老二倒是直接，可惜算盘珠子崩人一脸。”
“老四嘛，一贯的既要又要，满嘴仁义道德。”
“至于小五……”他嗤笑一声，“跟他娘一样，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萧珩，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怀瑾，你这待价而沽的姿态，可是把他们都架在火上烤啊。”
“我敢打赌，现在京城里最睡不着觉的，就是咱们那位三殿下。”
萧珩这才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他们睡不着，与我何干。”
“说得对！”宇文玥抚掌一笑，正要再说什么，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
“七哥！你是不是回来了？”
话音未落，华钰就像一阵红色的旋风般卷了进来，脸上因为奔跑泛着红晕，眼睛亮得惊人，直接冲到宇文玥面前。
“你跑哪儿去了这么久？知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少大事！”她语气带着熟稔的抱怨，不等宇文玥回答，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显摆，“我的‘妇女互助会’现在可有名了！谷里大半的婶子、姐姐都来学认字、学手艺！”
“我们还接了军中做绑腿和药包的活儿，她们靠自己挣到工分和粮食了！”
她语速极快，像倒豆子似的：“还有还有，晚晴姐姐弄出了‘灰泥’，盖房子修墙可快了！”
“我们用灰泥新盖的工坊又大又结实！”
“张婶子她们腌的菜都卖到隔壁州县去了……”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发展和成就都塞进宇文玥脑子里。
宇文玥起初还带着惯有的、宠溺的笑意听着，渐渐地，那笑意里多了几分认真和惊讶。
他离开不过一两个月，这太阳谷，尤其是华钰，变化竟如此之大。
他印象里那个只知道写话本、追着萧珩问江湖事的娇蛮公主，此刻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妇人生计、工坊运作、物资流通，虽然细节可能还有些稚嫩，但那眼神里的光采和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是做不得假的。
“……怎么样？我厉害吧！”华钰终于告一段落，扬起下巴，一脸“快夸我”的表情看着宇文玥。
宇文玥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愈发鲜活的眉眼，心中微动，脸上却故意摆出挑剔的样子，拖长了调子：“唔——听起来是像模像样了点儿。不过，你这说起事来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华钰气得跺脚，伸手就去捶他，“七哥！你个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宇文玥笑着侧身躲开，嘴上还不饶人：“瞧瞧，还说不得了。”
苏晚晴看着他们笑闹，无奈地摇摇头，对萧珩低声道：“也就华钰能治得了他这性子。”
萧珩的目光从打闹的两人身上扫过，落在苏晚晴带着笑意的脸上，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华钰追着宇文玥捶了几下，也没真用力，自己先累了，叉着腰气喘吁吁：“不跟你闹了！反正……反正我现在做的事，很有意义！比写话本有意义多了！”
宇文玥整理了一下被她扯歪的衣襟，闻言，桃花眼里笑意流转，这次倒是带了几分真诚：“是是是，我们公主殿下如今是干大事的人了，了不得。”
他这句夸赞说得随意，华钰却听得很受用，哼了一声，总算放过了他。
宇文玥这才重新坐正，神色稍敛，看向萧珩和苏晚晴：“说正事。我这次这么晚回家，可不光是游山玩水。”
“北边几个部落，确实有些异动，跟三皇子那边的人接触频繁。”
“另外，南边漕运上，也多了些不明来历的船只，像是在探查什么。”
他带来的消息，让院中轻松的气氛为之一凝。
华钰也安静下来，眨着眼看着他们。
萧珩手指在石桌的图纸上轻轻划过，眼神锐利：“意料之中。他不敢明着来，就只能用这些阴私手段。”
“兵来将挡。”苏晚晴语气平静，补充了一句，“我们的‘灰泥’工坊，又可以多招些人了。”
宇文玥看看萧珩，又看看苏晚晴，见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不由得笑了：“得，看来是我白操心了。你们夫妻俩，早就成竹在胸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消息带到，我也该去收拾收拾我这身风尘了。公主殿下，您那伟大的互助会，明天有空再听您细细禀报，成不？”
华钰冲他扮了个鬼脸：“谁要跟你禀报！爱听不听！”
宇文玥哈哈一笑，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华钰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但转过头看向苏晚晴时，脸上又恢复了兴奋：“晚晴姐姐，明天互助会要学新的包扎手法，你来不来看看？”
暮色彻底笼罩山谷，院中点亮了灯笼。
萧珩和苏晚晴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平静与坚定。
京城的暗流，外部的窥探，固然是威胁，但也更是促使他们必须更快、更稳发展的动力。
而这动力，正来自于谷中每一个像华钰一样，找到了自身价值，并为之努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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