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没再离开，和衣在床沿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苏晚晴在噩梦中惊喘。
他才又俯身，掌心带着温热的力度，贴在她汗湿的后颈。
“没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苏晚晴彻底清醒，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血丝未褪，却清晰映着她的模样。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颈后的手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稳住了她。
“我……”她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萧珩已起身倒了温水递到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驱散了些许不安。
“荆轲怎么样了？”她放下水杯，立刻问。
“宇文玥守着，性命无虞，只是失血过多，要养些日子。”萧珩言简意赅，将杯子放回桌上，背对着她，“陈维去抓药了，一会儿喝了药，我们换个地方住。”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商榷的决断。这客栈，确实不能再待了。
苏晚晴看着他挺拔却难掩一丝紧绷的背影。
只轻声应道：“好。”
早膳和汤药是一起送来的。
药汁浓黑，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苏晚晴皱了皱眉，还没伸手，萧珩已先端起了药碗，用勺子轻轻搅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凌厉的眉眼。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苏晚晴微微一怔。
他这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得让她心头一跳。
“我……自己来就好。”
萧珩的手没动，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没什么情绪，却让她无法拒绝。
她垂下眼，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将那碗苦药喝完。
刚咽下最后一口，一颗蜜饯便被塞入了她口中。
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苦涩。
“宇文玥带来的，说是京城‘桂香斋’的。”萧珩解释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顺手。
苏晚晴含着蜜饯，甜意丝丝缕缕，仿佛也渗进了心里。
陈维办事利落，很快就在城西寻了一处清静的小院安置下来。
院子不大，但干净雅致，比起客栈更多了几分私密和安全。
宇文玥过来了一趟，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见到苏晚晴便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小嫂子受惊了。”
“放心，荆轲那小子命硬，阎王爷都不收，再过几天又能活蹦乱跳了。”
苏晚晴知道他是宽慰自己，真心道谢：“这次多亏了宇文公子。”
“诶，叫我宇文玥就行，”他摆摆手，又凑近些，压低声音，“不过怀瑾昨晚那样子，我可是头回见，吓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促狭地挤挤眼，“小嫂子驭夫有术啊。”
苏晚晴脸颊微热，下意识看向站在廊下的萧珩。
他正听着陈维低声汇报什么，侧脸线条冷硬，并未留意这边。
“你别胡说。”她低声嗔道。
宇文玥笑了笑，神色正经了些：“楚家那边，楚佳静天没亮就被送走了，北疆苦寒之地，她这辈子是别想回来了。”
“楚老太傅闭门谢客，楚家这次，算是伤筋动骨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经此一事，江南这边暗中盯着你们的眼睛，也该知道分寸了。”
苏晚晴明白他的意思。
萧珩此举，不仅是报仇，更是立威。
送走宇文玥，院子里安静下来。
苏晚晴站在廊下，看着院角一株开得正盛的玉兰。
微风拂过，花瓣轻轻摇曳。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披在了她肩上。
“风大，进去吧。”萧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晚晴没动，反而轻声问：“你昨晚……是不是很生气？”
她感觉到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收紧。
“嗯。”他承认得干脆。
“因为我？”她转过身，抬头看他。
萧珩低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你说呢？”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里面翻涌着她有些看不懂，却又隐隐心悸的东西。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避开，却被他抬手捏住了下巴，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动弹。
“苏晚晴，”他连名带姓地叫她，每个字都咬得清晰，“你记着，你的命，比我的重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保住你自己，等我回来。”
他眼底是未加掩饰的后怕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苏晚晴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要被吸进去。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凝视她片刻，拇指在她下颌轻轻摩挲了一下，才松开手。
那轻微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留在皮肤上，隐隐发烫。
这时，陈维提着食盒进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用晚膳时，萧珩依旧沉默，但会不动声色地将她多看了一眼的菜挪到她面前。
饭后，他拿出一盒药膏。“手上的伤，换药。”
她自己都快忘了，他却记得。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那几道红痕在她白皙的掌心里显得有些刺眼。
萧珩拧开药盒，用指腹蘸了乳白的药膏，力道极轻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指腹有常年握剑习武留下的薄茧，粗糙而温热，划过她敏感的掌心，带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她忍不住想蜷缩手指，却被他稳稳握住。
“别动。”他头也没抬，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药膏清凉，缓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可他指尖的温度和触感，却让她从手心到手臂，都泛起一种陌生的酥麻。
她屏住呼吸，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
他终于涂好了药，却没有立刻松开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一种坚实而温暖的力量缓缓传递过来。
苏晚晴没有抽回手。
她抬眼，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在天际，小院的灯笼亮了起来，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这一天的惊心动魄，似乎终于在这片宁静的夜色里，慢慢沉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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